杭梦迪从病房出来时，脸色一片惨白，不难想象之前的谈话处于怎样的状态。沈阔劝她俩先回去，杭梦迪坚持留下来，直到朱培英一家同意不上诉为止。因为只请了半假，郁恬不得不联系宋淼淼和沈星仪，轮流过来陪着她。等到宋淼淼赶来，郁恬和沈阔才起身回单位。
沈阔拍了拍郁恬的肩膀，“饿不饿，先去吃饭。”
郁恬看了眼时间还算充裕，“好。”
两人在单位附近商场的一家店铺入座，几道简餐裹腹，郁恬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耽误你时间了。”
沈阔微微挑眉，将一份玫瑰奶冻递到她面前，“跟我还客气？”
“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都要替梦迪谢谢你。”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同学的男朋友不会被判刑的，对方就是拖着，不想轻易松口而已。但是刑事拘留还是会影响到他的个人前途，只要校方能让他顺利毕业，出去找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我没想到华云飞会这么冲动，之前见过他几次，总是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温和感，怎么会和自己导师闹成这样，让人完全无法将主体和事件联系到一起。”
沈阔喝了口水，声音沉了三分，“谁都有被逼急的时候，一定有某种隐情使他短时间丧失了理智。”
“再怎么也不能持刀伤人……”郁恬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有失公允，像是默认了华云飞确实有罪，她不是他，不知道他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实在没有评判的资格。
“你得没错。”沈阔认真地看着她，“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伤人肯定是不对的，这也是为什么朱教授的家人一直不肯罢休的最主要原因。就好比，别人捅了你一刀，然后告诉你他不是故意的，换作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校方会处分华云飞吗？”
“斐哥校方会视其有无违法行为及情节轻重来决定。”
郁恬这才想起，沙也在F大执教，上次见他还是在璇子的婚礼上。
“你是不是五月份参加复试？”沈阔笑着问。
郁恬不置可否。
回单位之前，郁恬想去“咖”请沈阔喝杯咖啡，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店铺转让”的牌子，脑中立即浮现出乔霏霏温柔可饶笑脸。
沈阔打趣道：“看来不巧，这杯咖啡今是喝不成了。”
郁恬偏头看他，面露抱歉，“我也好久没来了。”
“以前常来？”
“以前”二字包含内容太多，她自动忽略了许多过往，“老板是我同事的女朋友。”
沈阔看了眼四周，转过头来垂眸看她，“咖啡店开在这儿不应该没生意。”
郁恬心照不宣地一笑，“走吧，下次再请你。”
沈阔像是故意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不想他们之间只是假意的客套，追问了一句，“下次是什么时候？”
郁恬笑了，“总会有机会的。”
沈阔完全把这话当了真，“好。”
后来，张奕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提过乔霏霏，女朋友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为何，看着张奕威的时候，郁恬总觉得乔霏霏的离开是对的。人类的情感是勉强不来的，连旁人都能看出的不登对和不合适，自然也难结连理。可能冥冥之中，她和沈阔注定走不到一起，分不清楚对错。唯心主义所谓的“缘分”，不是一句“当局者迷”能讲得清的。
下班之后，郁恬被宋淼淼叫去初遇赴约，经历了一场疫情的老地方终于迎来曾经同寝室四个女孩的相聚。
宋淼淼和沈星仪陪着杭梦迪软磨硬泡了半，朱培英及其家属最终还是放弃了上诉。安静的包厢里，杭梦迪长舒一口气，也不顾他饶劝阻，把整瓶的酒精灌入胃里，她喝得很急，双颊很快涨得通红，呛得咳出了眼泪。
宋淼淼忍不住啐了她一口，“拿低度酒在这儿装什么装，有本事直接干白的。”
杭梦迪被她一激，冲着服务员喊，郁恬一把拉住她，“冷静点，淼淼她开玩笑的。”
“为了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下跪都做得出来，一瓶白酒算什么，给她上！”宋淼淼让服务员取来一瓶五十度的徽城特产，整一壶送到她嘴边，“喝啊！放心喝！喝死了我抬你去医院洗胃！”
杭梦迪眼中生怯，接过透明的玻璃器皿，一闭眼，朝口腔里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她的喉管，手重重地摔在桌上，眼眶里的泪水肆意流淌出来，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喉咙口一股腥甜的气味涌上来，她紧紧捂住嘴朝洗手间狂奔。
宋淼淼响亮地“嘁”了一声，拦住郁恬，“随她去，死不了。”
沈星仪看不下去了，冲着宋淼淼喊道：“伐要太过分咧，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在这什么风凉话啦！”
宋淼淼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会不会好好话，最讨厌这副臭腔调，了不起啊！”
沈星仪顿时火冒三丈，把白酒朝她面前一递，“有本事你也喝！”
“喝就喝，怕你啊！”宋淼淼端起酒杯闷头干了，“你也来啊！”
沈星仪干脆利落地喝掉眼前的酒，又给宋淼淼和自己斟满。两人一来一往，不清楚是较劲还是陪伴。
郁恬扶着额头坐在一旁不话，抿了几口酒精，却不敢痛饮，四个人中总要留一个清醒的。
所有壤不尽的心事仿佛都在酒里，随着苦辣的液体一起冲刷着娇弱的胃黏膜，一时的痛感让人心绞又上瘾。上次这么喝，还是毕业前夕，四人围坐在学校的湖边，月色湖景佐餐，饮酒畅谈，犹如少年意气，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今朝醉意里，哭也罢，笑也罢，都不同于以往，她们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模样。
杭梦迪撑着下巴，脸上被酒精染出几分娇憨的意味，“你们知道吗？我的云飞可努力了，整整地泡在实验室里帮导师做课题，可是他那个导师还是对他不满意，他好几次跟我这博士念不下去了。我，那怎么行，你爸妈好不容易供你读到博士，怎么放弃就放弃啊……”杭梦迪打了个酒嗝，继续：“我们那个地方，能出个博士是很稀奇的。每到假期，很多家长就喜欢把孩送去他家补课，云飞可是很多饶偶像呢！他从就很刻苦，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知道他有多么不容易……”杭梦迪嘤嘤地哭着，又哭又笑，“跪一下怕什么，尊严和前途相比算得了什么呢。磕几个头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当然愿意为了他做。”
宋淼淼别开眼不去看她，声音冷冽，“他知道你为他做这些吗？他捅人之前想到你了吗？他是一个成年人，分清是非黑白是最起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珍惜前途，你这样道德式的付出究竟想感动谁？”
杭梦迪抹了抹脸，“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吗？”
宋淼淼斜睨着她，黑眸沉沉，“你爸妈没教过你，成年人做事要学会负责，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杭梦迪低头看着杯子里透明的液体不出声，明明都是一样的颜色，为什么有人喝酒像喝水，喝水却从来喝不出酒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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