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海顿了顿，继续道：“那会儿京海好多地方还是黑乎乎的，停电严重，大家夜里只能点蜡烛或者煤油灯。当时我和安长林拿着这笔钱回家，简直不知所措。”
“年轻气盛，我们两个试着花了一些，结果越花越大胆，最后这三万块全败光了。”
“有钱的感觉太爽了，我们一直想着还能不能再来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大案，凶手是陈启民，他刚从监狱出来没多久，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什么都干。
陈启民和陈泰背后还有一个老板，是香港来的。被杀的那家和这个香港老板是生意上的死敌，两人为了争夺一块地皮的开发权争得厉害，那可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大买卖。
这个案子后来交到了安欣他爸安福手上，他一直盯着不放，最后查出凶手是陈启民。
其实陈启民和陈泰是一起作案的，都是为那个香港老板卖命的。要是他们被抓了，香港老板上亿的项目就完了。
于是，香港老板开始到处找关系。陈泰这个人挺精明，没被发现，只有陈启民被警察盯上了。
后来，陈泰给了赵立冬还有我们几个两百万，我和安长林每人分了五十万，赵立冬一个人就拿了上百万。当时，万元户就已经很牛了，百万，简直想都不敢想。
我和安长林守着那些钱，愣是一一夜没睡觉，觉得这辈子值了。
但陈泰他们提出条件，让我们去杀了安福和陈启民，并且制造成抓捕时意外死亡的样子，不然拿钱的人都得完蛋。
那一刻，我和安长林才真的慌了。
这可是大事！
陈岩石和季昌明一直默默听着看着。孟德海着着，眼睛就红了。
“抓捕前一晚上，我和安长林、赵立冬商量了很久，想着是不是只要对付陈启民就行，不用杀安福。但转念一想，我们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安福是侦察兵出身，侦查能力特别强，如果我们只抓住陈启民，复查案件的时候，他肯定能发现还有个陈泰。再查陈泰，我们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
“唉，要是安福不死，我们两个就没命了。”
“到最后，只能狠下心来按原计划行事。”
孟德海一闭眼，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晚上的事，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抓捕那晚，我带了两把手枪，一把是单位配发的，另一把是香港老板私下给我的黑枪。”
“动手的时候，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厂房里全是干苦力的工人，一个个跟傻子似的。”
“警察一到，场面就乱了……”
“陈启民听到风声，穿着条短裤就往外跑，安福在后面穷追不舍。”
“我和安长林也不敢大意，跟着往外跑。”
“然后就听见枪响了，陈启民手里拿着枪还击，但他哪里是安福这个老侦查兵的对手。”
“眼看人要跑了，安福一枪就把他撂倒了。”
这时候，我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也朝安福开了一枪。
突然，孟德海停住了。
他低下头，身体一阵阵发抖，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孟德海哭得不出话，抹着眼泪，嗓子哽得厉害。
“安福到死都瞪着我，那眼神，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他到死都没闭上眼睛，直到火化前，我们怎么给他合眼都合不上。”
“为了让假现场看起来更真实……”
“我和安长林商量了一下，还得有人中枪才校”
“我本来想自己打自己一枪，可安长林非要自己来，他他害怕。”
“如果不给他开这一枪，他可能撑不住。”
“没办法，最后我也只能朝安长林背后开了一枪。”
“做完这事，我赶紧把枪塞进死掉的陈启民手里……”
“这样就能假装是陈启民开的枪，害死了安福，打伤了安长林。”
二十年的罪孽出口后，孟德海仿佛变了个人。从前那个有信仰、有理想的灵魂，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陈岩石和季昌明对视一眼，起身离开房间。他们知道孟德海要面对法律制裁，但现在只能让他自己待着。
回到办公桌前，两人陷入沉默。这案子太狠了，而且孟德海居然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校
“陈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
“新中国成立后。”
陈岩石的经历很特别。他当过兵，打过仗，后来转行做了警察，再后来加入反贪局。
“都快半个世纪了。”
季昌明边想边眨眨眼：“我是七六年第一批回城的年轻人。”
“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但来到京海，我才真正见识到了。”
季昌明摇摇头感慨：“为了那么点钱，居然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这也太夸张了。”
“祁同伟……他做得没错。”
陈岩石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固执和偏见，又有点遗憾。
反而是季昌明愣住了。
“陈老，您是在夸祁同伟吗？”
“该夸就得夸。”
陈岩石苦笑：“京海的黑暗，何黎明一个人怎么能遮掩住？”
“如果不是孟德海亲口承认，我都不敢信二十年前京海还有这样的事情。”
“不不不，陈老……”
季昌明摇着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对祁同伟这子有意思？”
“算是吧。”
陈岩石还是那副话尖酸的语气，嘴角挂着假笑。
“你这话可不能这么……”
季昌明笑着调侃：“我今随便聊聊，陈老，您别往心里去。”
陈岩石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陈阳跟祁同伟分了手，这事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季昌明摆出一副为晚辈讨法的样子：“我进检察院以来，就一直跟着您做事。”
“实话，陈阳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时她还，连桌子都够不到……”
“一口一个‘季叔叔’地喊着，眨眼间就成了汉东大学的优等生了。”
“听祁同伟和陈阳大学时真是般配得很。”
陈岩石居然没打断，反而听得入神。
但很快意识到不太妥当，连忙摆手：“唉！都是往事了，提这个干嘛。”
“哎，不是……”
季昌明眼睛一亮，激动地：“陈老，您总该知道陈阳和祁同伟分手的原因吧？”
到这儿，陈岩石的眼神暗淡下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女儿是他心头肉，陈阳做了什么、和谁谈恋爱，他全明白。
“我知道。”
沉思片刻后，陈岩石苦笑：“都是这丫头，事事都要管，害得我因为她的事，得罪了梁群峰。”
“梁群峰的女儿梁璐被人甩了，她看不惯陈阳和祁同伟，就掺和进来。”
“可这是年轻人之间的事，我能怎么插手？”
着，陈岩石摊开双手：“他们分手也好，结婚也罢，我尊重陈阳的选择。”
“陈老。”
季昌明笑着：“自从咱们来京海，实话，您见过比祁同伟更出色的年轻人吗？”
陈岩石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承认，这子近来表现确实不错。”
“绿藤、京海、平康县的案子，他办得相当精彩。”
“要是没他，孟德海可能真会一直稳居高位。”
“单凭这一点，我就得给他点赞！”
季昌明笑着调侃。
“陈老，您得想清楚。”
“这关系到陈阳一辈子的幸福，适当给女儿低头认错……”
“您有没有想过，要是祁同伟真成了您的女婿……”
“他在京海、绿藤扫黑的表现，在汉东政法界，谁不他是顶尖人物？”
“所以，陈老，您要是再放不下脸面，可真要耽误阳阳了！”
人都有自己的偏见，这是不可避免的。
有了偏见，就有了盲区，也有了弱点。
很显然。
陈岩石也是普通人，不论别人如何称赞他多么高尚或公平，当他面对女儿人生中的大事时，也变得犹豫起来。
季昌明一直在讲个没完，陈岩石听着听着就想起自己的女儿陈阳。
叮铃铃——
突然，旁边的座机响了起来，这声音不仅打断了陈岩石的思绪，也打断了季昌明的话。
两人回过神来，陈岩石随手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这里是省府驻京海调查组办公室，请问您是哪位？”
“爸！是我……”
真是曹操曹操到。
他们正在谈论陈阳的婚事时，电话里传来了女儿的声音。
一听这话，陈岩石眼睛一亮，季昌明也很识趣地笑了笑，摆摆手起身离开了。
“阳阳？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电话的？”
“陈海告诉我的。”
陈阳高胸：“爸，我回京州了。”
“嗯？回来了？”
“嗯，汉东最近这么乱，我有点担心您，所以……想回来看看。”
着，陈阳话锋一转：“您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呵呵……爸爸可是打过仗的，身体还硬朗得很。”
陈岩石温柔地笑着：“回来也好，回来休息休息。”
“我没什么事，你在京州多陪陪你妈……”
“陈海那个子和他的同学侯亮平，也不知道整在忙什么，一到晚都不见人影。”
“你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和女儿聊的时候，是陈岩石最轻松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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