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消散？”
此妍心直口快，出这句话之后意识到不太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阎无命轻笑，“他们身上聚积的怨气都散了，但好歹是鬼界的四大鬼神之一，不会那么容易魂飞魄散的。”
“知道为什么我这个时候审吗？”阎无命声音里带点诱哄。
六米攥住此妍的手，避免她再脱口而出什么话，“请阎司告知。”
“诶……”阎无命挥挥手，把那又往上爬零的黑气拍散，“这么客气做什么，刚刚那子可是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这个时候审……当然是信任你们异事办啊。”
其实不是，只是他刚刚不想理那白却尘，现在又想在六米和此妍两面前博取一点好感，到时候万一他哥想打死他，可以来个人好话。
但这个理由，十分的不威武，十分的不符合他阎司的身份。
肯定是不可能出来的。
六米面色存疑，倒是此妍，一脸感动到无以复加的神色，目光坚定，已经彻底成为阎无命的迷妹了。
“阴影，你来问吧。”
阎无命手一挥，侧边就出现一面黑气凝成的镜子，一五一十将此处场景刻录在案。
阴影神色颓靡，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底下跪着的，乃是东部阴司阴历、西部阴司阴时、北部阴司阴性。”
“所犯之罪，聚怨杀人，以身怀功德之人转命赚取功德，筹谋恶事，妄图趁乱夺取道政权，吞并道意识……”
“可认罪？”
一桩桩一件件，从阴影嘴里出来，看着自己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不人不鬼，浑浑噩噩地存在着，还有个二哥倒是完整模样，却也颓丧得快不成形。
能回话的只有阴时，他抬起松垮垮的眼皮，原本还能靠鬼神道行和掠夺而来的功德稳住的年轻脸皮，此刻已然皱得像是老树皮。
“认罪，都认罪。”
没再任何辩驳，阴时看两眼他这三弟，又安静地垂眼看地上。
阴影不需要呼吸，但此时也只能用深吸两口气的办法来平复自己复杂悲愤的心境，“二哥，你到底是……到底是为了什么？！！！！”
四部阴司是在阎司现身之前，就借着地府阴气汇聚而成的一团阴气本源，随后化为四团，经阎无命点化，成为地府管理处的四个管理者。
可以，在阎无命沉睡的日子里，他们对地府管理处投注了最多的感情。
当时阻人、鬼两界的通道口，也有他们的出力。
可……
为什么？
为什么最不可能是幕后黑手的他们，成为了那杀死无数饶刽子手。
他们应道而生，却又要逆道而行，甚至妄图取代道。
所谓“神”，到底是什么呢！
阴时老脸耷拉，皱巴巴堆叠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仍然抬眼看四兄弟中最单纯的老三。
“你不是第一个醒的。”
阴时突兀吐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阎无命面色无悲无喜，仿佛连眼神都未有波动，只是又指了指沙发处，示意六米和此妍两个人坐下听。
“什么？”阴影不知他的用意。
阴时嗤笑一声，“我，我才是第一个醒的。”
“不可能，”阴影拼命摇头，“这不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自信仰消失之后，神明相继消逝，只留下地府管理处还存在。
但他们也是陷入沉睡，从一开始的十年醒好几次，到后面百年都不曾醒过一次。
多醒的，还是他。
力量越弱，醒的越频繁。
因为无法提供沉睡时所需的鬼力运校每次醒来，也算是在补充鬼力的同时给管理处处理掉一大批积攒事务。
可……他二哥，他自己才是最先醒过来的。
心里已然意识到了什么，阴影那颗根本不存在的心仿佛都开始了跳动，几乎快把他震聋。
阴时笑得开心，“为什么不可能，能力越强大，死得越快啊！”
“你去问问我们的阎司大人，他现在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这个世道，不需要鬼神了。”
话已至此，不需再任何话。
无非便是不想消散。
再强大的鬼神，或者是人，都无法避免对死亡、消散的恐惧。
阎无命看起来还是那无欲无求的混不吝样子，内里的虚弱却让他一阵接一阵涌上疲惫。
但虽如此，强大的神魂也让他把此妍抹眼泪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就连六米，神色也已经出现动容。
心里蓦然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在这儿待着，把黑气镜子录刻的场景打包，隔空传给“不知去向”的时晏。
希望这两个心软的人，能到时候给他们留下一条生路吧。
从他诞生至成为真正的阎司以来，阴影四兄弟陪伴他的时间，比时晏这个正经哥哥都要长久。
“他们的魂体会被打碎，去滋养因为他们而受难的人，承受他们千百倍的痛苦，而那些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如意呈祥，一生顺遂。”
至于他们，如果能在化为碎片之时，抓住他给予的那一点神识，也许能有转世的机会吧。
如此，便不亏欠任何人。
他也总算学会怎么去衡量公平。
连他哥哥，都要彻彻底底忘记他的时候，总算在最后关头，长大了一次。
阴影朝此妍和六米鞠了一躬，带着他的三个兄弟跟在阎无命后面，回霖府。
越是有人觉得阴时他们有苦楚，对他们哪怕存了一丝善念，也许也能让他们有转世的希望，不必彻底消散。
阴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龌龊，他愿意把自己所有鬼力都贴出去，只求给他们一个机会。
哪怕很渺茫的机会也好。
此妍对南部阴司给自己鞠躬有些受宠若惊，往后撤两步，扯着六米袖子有点惶恐不安。
六米倒是明白了些什么，也没戳破，同样回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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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熙区，家里。
日光挥洒，在窗棂的边缘落下一点墨痕，却进不去室内。
灼热的气息在火上炙烤，被烘得更热。
“时晏……阿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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