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宁远，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儿子的内心。
她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轻轻点零头，没再什么，提着空食盒，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学堂。
寇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祖宗啊，你娘这关…可不好过啊！张良大人，您可快点来吧！”
......
东宫的书房里，墨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味。
宁安趴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手握着毛笔，脸绷得紧紧的。
王猛背着手，踱步在他身后，偶尔指点一句。
霍玉坐在一旁的锦墩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她看似平静，心里却像烧着一锅滚油。
春桃早上“无意”间从许褚手下一个校尉那里套来的话，在她脑子里反复翻腾——张良带着许褚和几个顶尖好手，秘密离京了！方向…正是临江！
突然，宁安一个用力过猛，墨点溅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他懊恼地“啊”了一声，脸垮了下来。
“无妨，重来便是。”王猛的声音平和，接过宁安手中的笔，亲自示范了一遍，“心要静，气要沉。写字如做人，急不得。”
霍玉回过神，强笑着打圆场：“安儿，要听太傅的话。太傅的字，可是连你父王都赞不绝口的。”
她起身，亲自给王猛斟了杯热茶，双手奉上，“太傅辛苦了。安儿顽劣，让您费心了。”
王猛接过茶盏，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霍玉端着茶盏时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她眼底深处那抹极力掩饰的焦灼。
“夫人言重了。安殿下资聪颖，一点就透，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
他顿了顿，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起来，虞夫人带着远殿下在临江，也有好些年头了吧？不知夫人…可还时常念起虞夫人？”
霍玉心头猛地一跳！王猛突然提起虞姬？是试探？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她面上不动声色，笑容依旧温婉，“虞姐姐…待我如同亲妹，在宫里的那些年，处处照拂。虽多年未见，这份情谊，玉从未敢忘。只是…唉，造化弄人。”
王猛看着她，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了几分，语重心长：“夫人重情，老夫感佩。只是…世事如棋，落子无悔。”
“有些东西，争了未必能得到，不争未必就会失去。尤其是…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夫人是聪明人，当知老夫所指为何。”
霍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自己暗中串联、为安儿谋划的事情！
巨大的恐慌压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掐进掌心。
“太…太傅…”霍玉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玉…玉不明白太傅的意思。我…我只是一个母亲，所求的…不过是安儿能平平安安长大，一生顺遂无忧罢了…”
她不敢再看王猛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王猛看着眼前这个极力掩饰恐惧、却又无比执拗的女人，心中也是暗叹一声。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严厉之色稍缓，语气也柔和了些：“夫人爱子之心，可怜见。安殿下…也是老夫的学生。”
王猛看向正偷偷瞄着这边的宁安，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慈爱，“老夫既受大王所托，教导于他，便会倾尽全力。只要老夫在一，便会护他周全，保他平安。”
这平安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霍玉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王猛。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承诺？
警告她不要再“争”，承诺会护住安儿？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交织，让她一时竟不出话来。
王猛却不再多言，重新拿起书卷，对宁安道：“殿下，继续写吧。心要定。”
霍玉失魂落魄地坐回锦墩，看着儿子的背影，看着王猛专注的侧脸，心乱如麻。王猛这潭水，太深了！
临江镇，春水初生。张良和许褚风尘仆仆，在寇准那间简陋的屋里碰了头。
“寇大人，辛苦了。”张良对寇准拱手，“夫人和公子…近况如何？”
寇准连忙还礼：“张先生折煞晚生了。夫人和公子一切安好。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对公子的未来，颇为忧虑，只想公子做个普通人，远离纷争。”
张良点点头，这在意料之郑“许褚，明日一早，你带人在镇外候着。我先去拜会夫人。”
“诺！”许褚抱拳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先生…夫人她…”
“放心，我自有分寸。”张良摆摆手。
翌日清晨，宁远去了学堂。张良换了一身半旧的道袍，像个游方的老道士，许褚也换了粗布衣裳，两人沿着青石板路，走向竹林掩映的院。
院门虚掩着。张良示意许褚留在院外，自己整了整衣冠，轻轻叩响了门环。
院内，虞姬正弯着腰，在菜畦边撒着菜籽。
听到叩门声，她以为是邻居，直起身，随意地应了声：“谁呀？门没关。”着，便转身去开门。
当门扉拉开，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虞姬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
她手中装着菜籽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种子滚了一地。
“夫…夫人…”张良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臣张良，参见夫人。”
“末将许褚，参见夫人！”许褚也连忙在院门外单膝跪地。
虞姬僵立在门口，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三年多刻意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长安，那个她拼命逃离的地方，那些人…终究还是找来了！
许褚已经手脚麻利地冲进来，捡起簸箕，又把滚落的菜籽一粒粒拾起，动作笨拙却透着无比的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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