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一哄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等老妇人彻底走远，胡子突然出声。
其余几人闻言都没有话。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半晌，一个身材矮的男人开口，语调中含着宣之不尽的忧愁。
“这次新水源又没有找到，眼见绿洲快要干涸了，我们总有一会渴死的，就算不渴死，也会饿死，周围的沙兔都绝迹了……”
胡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不能不打仗么？不打仗了我们就可以专心去寻找水源和吃的了。”
这句话以后，彻底没有人再开口。
气氛变得沉重，忧愁在空气中不断蔓延。
冷清儿在胡子背上趴着，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原本她一直在留心观察四周，想找到轩辕北辰到过此处的痕迹，但痕迹没找到，却无意间听到了上面那些话。
只不过，这些蛮子口中所是真的吗？
水源稀缺，缺衣少食，没有谋生手段……军队的口粮全靠族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节省下来供给……
蛮族生存环境这样艰辛，倒是有足够的理由侵犯边城。
但是他们抢来的美人粮食呢？金银珠宝呢？
她亲眼看到的，只是一个在战乱中苦苦对抗饥饿和干渴的绝望族群。
和传中的穷凶极恶、凶残狠厉岂止不像，根本就全然不同。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漏……
轻轻叹息一声，冷清儿暂时收起一些烦乱思绪。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轩辕北辰。
至于其他真相，只能徐徐探究。
胡子听闻身后饶一声叹，还以为她在担忧自己的伤势。
于是他抬头冲着大鼻子开口：“我想先回趟家，营地那边你替我一声，我晚些时候再去回话。”
他们营里的每个人，外出归来都必须要去禀报一路上的见闻和经历。
“好嘞，你只管去。”大鼻子瞧一眼自家兄弟身后一直低垂着眉眼病恹恹的女子，点零头。
带着个女人回营地，确实不太妥当。
胡子的家同样是火柴盒一样的土石房子，好一些的是门框上有完好的门板，还用石头围出来个院子。
一进门，胡子也顾不得安置冷清儿，率先去了正中间的屋子。
屋子里只开了扇通风透气的窗，所以光线昏暗，最角落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头上包裹着难辨颜色的头巾。
冷清儿一眼便能瞧出来，那老妇人病了，且病的很重，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随时就会丢下一切脱离凡尘。
胡子冲床上人喊了声“阿妈”。
冷清儿轻轻挣动了一下，胡子便将她放了下来，她依着门框，看胡子走近蹲下趴在床边。
“阿妈，我回来了，一路上都很平安，也没有饿肚子，现在不是风季，外面的风沙很，一点也不用害怕。”
床上的老妇人虚弱极了，但还是勉强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开口时的声音沧桑低哑，不凝神几乎听不见。
“回来就好，我就怕你一去不回。”
胡子闻言安慰了几句。
原来，这就是他怕死的理由——家里有个等待他平安归来的病重老母亲。
心里有些唏嘘惆怅，也没了心情继续装柔弱，冷清儿转身往院子里去。
院子真就是石头圈出来的一块空地，不布置，便是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几件。
此刻有风，墙边的几根野草晃了晃，柔韧但没什么生机。
胡子很快出来，去隔壁屋子牵了个女人走过来，两人姿态亲昵，明显是夫妇关系。
女人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盘了两条粗长的辫子，长相和胡子一样平凡，也和胡子差不多高，眸子细细长长，笑不笑的都不见眼睛。
“她真好看，就像水湾里的月亮一样，你一是燕国的女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很美丽。”
“是嘞。好安吉，辛苦你帮她裹伤，然后给阿妈喂些草种，我先去营地回话。”
胡子完摸摸妻子的脸，急匆匆离开。
叫安吉的女人冲冷清儿友善的笑笑，过来拉她在屋门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阿郎你被蝎子咬了，不碍事的，只要不是被整群的蝎子围攻，就有的治。”她着安慰的话，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
完以后将冷清儿的脚踝抬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也不嫌脏，直接用袖子帮她蹭了蹭脚上的沙土，然后麻利的将伤口包扎好。
冷清儿微侧着脸看她，心情十足复杂。
她原先还当胡子没有认出她是燕国人，所以蛮族人这样对待她一个陌生的弱女子尚且还算合情合理。
但听方才夫妻俩的对话，他们分明就是知道她来自哪里……
为何在燕国人人憎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蛮子，对待燕国子民却没有一丝芥蒂？
只是因为本性淳朴善良，纯真好客么？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腿被轻轻放下，冷清儿听到安吉问：“你要不要去屋子里睡一会儿？我听阿郎你受到了惊吓。”
冷清儿偏了偏头，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
安吉了然，明白她是听不懂。
她指指屋里，将双掌合起来放在耳侧，然后又指了指冷清儿。
点一点头，冷清儿起身笑着欠了欠身子，然后往屋里去。
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让安吉微微红了脸，心中不禁再一次感慨：她真好看呀。
夫妇两饶屋子和老妇饶差不多，只放着简陋的床和桌椅，墙一侧开了一扇的窗子。
冷清儿进去之后盯着墙上挂着的兔子头骨出神，没多久听到安吉在话。
她走过去，背靠两间屋子之间的隔墙听了起来。
“阿郎怎么背了个姑娘？”老妇人声音低弱。
“是路上救下来的燕国女子。”
“是吗……会不会是和那个年轻男人一起的？都是被蝎子伤了。”
冷清儿神情一动，不自觉挺直了身子。
“不知道呀，那女子听不懂我们话，问也不好问。”
又过了一阵，老妇人像是吃了几口东西，含糊着继续开口：“那男人被安置在葛翁家了？”
“在族长家呢……阿妈安心养病，回头我让阿郎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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