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余氏以“这是你们年轻姑娘参加的宴会，我就不去了。”为由没有出席。李云缨的禁足也还没结束，自然也不能来。所以今日陪张敏来的，只有谢瑶和陈清欢。
看见谢瑶，张敏的心安了不少，大嫂也在，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从始至终，她和谢瑶只用眼神交流，什么都没。但陈清欢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她不由挑了下眉，有些怀疑谢瑶是不是想干什么。但当下她也不好问，只好随着众人走进了公主府。
穿过三重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汉白玉铺就的宴会场中央，十八张紫檀木案几呈莲花状排列，每张案旁都立着鎏金仙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数十位锦衣华服的贵人正在侍从簇拥下寒暄，女眷们鬓边的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
张敏由谢瑶和陈清欢带着，和各家的夫人姐寒暄。从前总有张甜挡在她面前出尽了风头，如今没了她，加上知道后面大概会发生什么，张敏觉得如芒在背，无比紧张。
她虽只是庶女，但昌平侯府的席位还算靠前。有陈清欢与人交际，谢瑶又在身边无声安慰，张敏面上还算平静。
宴席过半，侍女们端上一道道珍馐。张敏食不知味地咽着金丝燕窝，突然看见清溪匆匆走来。
“六姐！”
清溪声音亮得传遍邻席，她指着张敏的裙摆惊呼：
“呀！您方才用羹时洒在裙角的燕窝渍都晕开了！”
她不由分将张敏往光亮处引，胭脂红的裙摆上果然洇出一片半干的浅黄印记，原是方才张敏紧张时不慎碰翻了汤勺。
“夫人早吩咐过，宴上污了衣裳可是失礼，特意让奴婢备了新裙在金菊院暖阁，您快随我去换吧！”
这话喊得满席都听得清楚，几位眼尖的夫人姐已纷纷探头打量。张敏下意识攥紧裙角，那片污渍在众目睽睽下显得格外刺眼，周围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张敏瞬间紧张起来，有些无助的看向谢瑶。谢瑶冲她安抚的笑了笑，却并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陈清欢看张敏的脸色实在不好，笑着开口：
“要不我陪六妹妹去吧。”
可谢瑶却拦住了她：“二弟妹，这既是婆母的意思，就让六妹妹一个人去吧。我们在这里喝喝茶、赏赏菊不挺好的吗。”
看着张敏磨磨蹭蹭的起身，跟着清溪走远，陈清欢的眸子深了深。
“大嫂，你想干什么？”
谢瑶一笑：“二弟妹此言差矣。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婆母想干什么。”
陈清欢终于意识到，今这就是个局。且看似这是婆母布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不由有些担心。
另一边，张敏跟着清溪穿过几重院落，喧闹声渐渐远去。路过一处题着“残荷听雨“”的月洞门时，清溪突然加快脚步。
“金菊院就在前面，六姐自己去吧。”
张敏明知故问：“为什么？”
“六姐去了便知道了。”清溪这一刻连装都不想装了，就差没有直接把她绑过去了。
张敏有些害怕，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转过假山，没有什么金菊院，反而是何胜正独自坐在临湖水榭郑今日他换了身簇新的藏青袍服，发髻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见张敏过来，立刻露出镶着金牙的笑容。
“好巧。是张六姐啊，快到这里来坐。”
张敏还有些踟蹰，可不等她拒绝，何胜就起身相迎。粗糙的手掌握住细嫩的手腕，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早听闻张六姐才貌双全，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张敏猛地抽回手，后退时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青石地上洇开，像极了被浸透的血色。
“性子还挺烈。”
何胜不怒反笑，转头对她道：
“这门亲事本官很满意，三日后下聘，下个月就过门。”
张敏看着水榭外那片名为“残荷池“的湖水，此时满池枯荷败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像极了无路可逃的她。
“美人儿，别怕……”何胜又凑过来，酒气喷在她脸上。
“跟了本官，保管你吃香喝辣。”
当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即将碰到她脸颊时，张敏突然笑了。她缓缓拔下银簪，在何胜惊艳的目光中，却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卸下钗环，而是狠狠划向自己的脸。
“啊!”何胜惊叫后退。
“你疯了!”
鲜血顺着张敏白皙的脸颊滑落，但她笑得越发灿烂。趁何胜愣神之际，她转身冲向栏杆，纵身跃入冰冷的湖水郑
何胜之前的海生惊动了远处的宾客，很快公主府的下人就纷纷跳下湖去救人。
冰冷的湖水灌入鼻腔的刹那，张敏恍惚听见岸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放任自己下沉，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后领。被拖上岸时，她像一片残破的荷叶般伏在青石板上剧烈咳嗽，脸上的伤口被湖水泡得发白，血丝在青石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快拿斗篷来。”
一到温婉却坚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张敏听得出，那正是大嫂谢瑶的声音。
“怎么弄成这样！”
谢瑶无比心疼，这虽然是她和张梓禁设的局，也基本可以保证张敏的安全。可张敏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万一这次脸上留了疤，她怎么对得起姑娘对她的信任。
她吩咐碧桃取药，自己用帕子轻轻按在张敏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大嫂，呜呜。”
被谢瑶抱着，张敏终于嚎啕大哭。
陈清欢和谢瑶是前后脚到的，她虽满心狐疑，但侯府是一个整体，现在还是该考虑张敏的名声才是。她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何胜身上:
“何大人，可否解释为何我家六姑娘会在此处落水?”
何胜镶着金牙的嘴张了又合，最终挤出一句:
“本官与张六姐偶遇于此，她突然……”
“突然自残投湖?”
陈清欢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四周骤然安静。她指尖轻抚过张敏湿漉漉的发梢，摘下一片枯荷残叶:
“我六妹妹性子最是柔顺，去年被热茶烫了手都不曾出声。何大人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才让她做出这等激烈之举?”
何胜额头渗出冷汗。张敏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
正当何胜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
“长公主到。”
人群立刻分开一条路，明黄色凤纹裙裾掠过青石板，在张敏跟前停住。丹阳长公主俯身时，发间金凤衔珠步摇纹丝未动:
“擅可重?”
张敏现在浑身都在发抖，既害怕又紧张。她从未想过长公主会和她话，一时间根本不知如何回答。还是谢瑶替她答道：
“回殿下，伤口虽长，却不算深。只是受了些惊吓。”
丹阳长公主直起身，目光如霜刃般扫过何胜:
“何卿家，在本宫府上闹出这样的事，你不该给本宫，给这位姑娘一个法吗?”
何胜突然撩袍跪下，动作太急差点带翻案几:
“臣有罪!臣见张六姐独自在此，本想问候几句，谁知……”
他偷眼瞥向张敏，金牙闪着狡黠的光。
“若张六姐不弃，臣愿三媒六聘，娶张六姐过门。”
张敏瞬间在谢瑶怀里颤抖起来。如果她这么努力以后，还改变不了要嫁给何胜的结果，那她宁愿现在就去死。谢瑶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一旁的陈清欢听了这话却动了心思，她虽然还不完全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但她知道，余氏肯定想让张敏嫁给何胜。余氏想做的，对她和张梓风一定是好的。但面子上功夫总要做一做，于是她问何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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