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在徐渭的意料之中，且他早已从沈炼那里得知了‘永青侯’的存在，在此之前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当真缺面时，仍是难抑情绪……
“没想到我这么年轻？还是……”李青玩笑道，“没想到我这么英俊？”
徐渭一怔，忙恭敬一礼，三分尴尬、七分惊喜的笑笑，道：
“永青侯之名，之事，之过往，人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一时情难自抑……人失礼，让侯爷见笑了。”
李青轻笑道：“如此自称过于自谦了吧？如你只是一寻常人，又怎会被沈炼如此重用，又怎会得知我的事？你虽非官场中人，却忠朝廷之事，还是称‘我’吧。”
徐渭又是一怔，做了个深呼吸，“是。”
赵贞吉微笑道：“永青侯一向不喜繁文缛节，随意一点就好。”
顿了顿，“我与文长议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法子，张大学士一时抽不开身，不过也是认可的，考虑到侯爷时间宝贵……我等一致决定，宜早不宜迟，现在动手最好。”
无论张居正、赵贞吉，还是徐渭，都明白不管计策再妙，最终还是要拼实力，深入探讨之后，一致认为还是要麻烦永青侯，也必须要麻烦永青侯。
内阁大学士兼钦差是牛，可单凭张居正，万难撼动整个南直隶。
这可是南直隶啊，大明龙兴之地，大明立国之根本，甚至它比大明立国的时间还要久远一些，太祖也是打造好班底，建造完皇宫之后，才正式称帝。
虽迁都之后，南直隶逐渐沦为了陪都，可陪都也是京都，也是大明两京之一。
皇帝？
皇帝也要尊孝道！
莫当今皇帝，就是昔年靖难成功的永乐皇帝，也不敢撤下南直隶，且几乎保留了全套班底。
这件事，皇帝不会下场，也不能下场，张居正的确是第一梯队的领军人物，可一样级别不够……
李青走到书桌前坐了，招呼道：“坐下。”
二人上前落座，赵贞吉道：“计策是文长想出来的，我与张太岳只是予以完善补充，还是由文长来吧。”
徐渭谦辞道：“细节决定成败，若无两位大人，我这计策也是难登大雅。”
“还是你来吧。”李青道，“相比他们，你更需要证明自己。”
“是！”徐渭心中感动，也有些激动，匆匆平复了下心中的激荡，道，“古人云：师出有名则无往不利，师出无名则非惟不胜乃自危。”
“没有圣上的旨意，贸然掀起斗争，始终是站不住脚的，而皇上虽没有针对南直隶的旨意，却明确了推行大明月报，如果将其和月报绑定……我们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徐渭解释道：“如此，并非是拉皇上下水……也可以，我们从未想过与南直隶斗争，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在践行朝廷的国策，皇上的旨意——推行大明月报！”
顿了顿，“当然了，如此一来，会不可避免的给皇上造成一定压力，不过……皇上可以不用解决问题，只解决造成问题的张大学士。”
徐渭微笑道：“皇上让张大学士推行大明月报，可张大学士却激起了南北两京的对立，如此情况，皇上急召张大学士回京问罪，既合乎情理，也让南直隶没话。皇上本意如此，只会龙颜大悦，自不会真的苛责张大学士，对外，上演一出苦情戏即可，再者……相信朝中官员，不乏为张大学士话的官员。”
“取胜的关键节点，就在张大学士回京期间，新任钦差未到之前！”
徐渭问道：“这个空档不会太长，敢问侯爷……可觉得为难？”
李青不置可否：“不错的计策。不过，你还没，如何不着痕迹地把‘争权夺利’融入月报之郑”
“侯爷当真是一针见血。”徐渭恭维了句，道，“我与赵大人，张大学士，一致认为——利用月报，促成朝廷与百姓直接对话的一幕。”
“这个过程，可操作空间就太大了，比如……从金陵周边的州府做文章，慷金陵一个州府之慨，造福扬州，镇江，滁州……乃至，苏州，松江府。”
“南直隶的税权朝廷可以放任一时，但南直隶不能再一直放任了，这才是皇上的第一战略目的。而把南直隶享有的权力平等的分出去，分成许许多多的份儿，财权的丧失，随之而来的定然是权力的丧失……”
徐渭道：“我们只需搭台子就好了，戏台一搭好，就不愁没人唱戏，毕竟……谁又能拒绝财权的诱惑呢？”
顿了顿，“只待南直隶彻底衰落，朝廷再收回财权，便可易如反掌。这样可能耗时长一些，却可达到润物细无声之效……”
“以南直隶税权，诱惑周边州府；以州官之势，统一商绅站队；以商绅之利，整合工人百姓；以百姓之力，倒逼南直隶……”
“这个过程，也是朝廷与百姓直接对话的过程。”
徐渭道：“如此一来，官府，商绅，工人，百姓，便会在潜移默化中都在站队朝廷，支持朝廷……我想，这也是朝廷开办报刊的用意所在……”
好一番分析之后，
“侯爷以为然否？”
“奇思妙想！”李青微笑颔首，“纵是一二品的大员，也不见得比你强到哪里去。”
徐渭受宠若惊，连忙道：“哪里哪里，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南直隶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切阴谋阳谋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最终，还是要依仗侯爷神威。南直隶的大员们可以接受败给永青侯，却绝不会接受败给张大学士。”
顿了顿，“如此，会不可避免的让侯爷的秘密，进一步曝光出来，虽不至于人尽皆知，可在固定人群汁…却不再是秘密了。”
徐渭讪然道，“这计策，终是要侯爷做出牺牲。”
“无妨。”李青哂然一笑，“我这秘密，早就不是绝对的秘密了，南直隶六部大员不乏知道我者，如今李家族人都也知道了我的事，连没见过我的你都知道……再多一些人知道我的事，又有何打紧？”
其实，对李青来，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未来，注定要公示下，相比秘密的骤然曝光，逐渐扩散开来才更水到渠成，也少了许多解释成本。
“需要我出面的时候，知会我一声便是，具体操作……还是你们来吧。”
李青微笑起身，感慨道，“大明越来越需要我，大明也越来越不需要我。”
二人听的懂话中深意，前者是指——随着国家的发展，时代的进步，大明会更需要永青侯这样的人扛大旗；
后者是指——随着国家的发展，时代的进步，大明会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许多事都能为之代劳，永青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徐渭，徐文长……嗯，你很优秀。”李青问道，“可愿进入仕途？”
徐渭当然明白潜台词，也为之意动，可事到临头，却又犹豫了。
“呵呵……也不用急着回答。”李青笑了笑，“行，你们忙吧。”
“恭送侯爷。”
~
院儿。
张居正已经在候着了，神不思属……
见他回来，忙起身上前，躬身道：“下官见过永青侯爷。”
“这么客气……心虚啊？”李青呵呵道，“来负荆请罪的？”
“呃……本只是想瞧一瞧侯爷是否归来，不想竟真回来了，下官也没个准备，不然……就准备上荆条登门了。”张居正见李青并无不满之意，心情放松之下，开了个玩笑。
李青问道：“游几家了？”
张居正讪讪道：“三家了。”
“皇帝要你游几家？”
“皇上多多益善，最低不低于五十家……”张居正悻悻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望侯爷莫怪。”
虽然这事儿上不得台面，皇帝也不许他往外，但永青侯不一样，一是瞒不过去，二是人家是当事人，自当有知情权。张居正便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全了……
李青没为难张居正，只是道：“能否让皇帝满意，只取决于你，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帮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张居正大为放松，干笑道：“侯爷如此，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顿了顿，“下官还有一事要劳烦侯爷，时下下官实在分身乏术……”
“我都知道了，刚从赵贞吉那回来……”李青揶揄道，“你不会以为，皇帝一个劲儿的给你上难度，真就是寄期望于你一人吧？”
“下官当然明白……”张居正心虚的笑笑，恭维道，“下官能力也就一般，若无侯爷在金陵，皇上又怎会如此？起来，功劳都让张居正得了，苦劳却都是侯爷的，居正……惭愧啊。”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呵呵道：“既然知道我回来了，还没有表示？”
张居正一怔，继而恍然，连连道：“侯爷稍候，下官去去就来。”
着，便火急火燎的去叫外卖了。
——白手传经继世，后缺饿死矣。
张居正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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