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才刚进了北街就已经能够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守门的官兵拿着长枪堵住了大门，里面的北周流民梗着脖子大喊大叫，但暂时没人敢踏出门槛和官兵正面对抗。
王昭萱被纵秋扶下马车，肃着脸走向宅子门口。
“吵什么？有什么话同我。”
流民们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斗篷的女子缓步而来，衣着华丽，气势凌人。
众人正好奇她的身份时，门口的官兵纷纷收了长枪行礼问安：
“参见王妃。”
王妃？听他们住的这两处宅子就是武陵王妃名下的，专程收留他们。
原来就是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子。
好歹住着人家的地盘，每吃人家的米粮，他们也不好在王昭萱面前闹事，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都是些老幼妇孺，按理来不会有什么闹事的精力和动机。
王昭萱扫过带头的几人，也都是抱着孩子的妇人和老人，最中间的，是一个一脸菜色的中年男人。
他眼窝深陷，面色蜡黄，颧骨上浮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裂了些血口子。
应该是刚到雍州时病得不轻，才会被送到这里来，而不是跟其他青壮年男人一样待在城外军营。
王昭萱打量男人几眼，问官兵道：
“他是因为病了想出去寻医？”
守门的官兵哪知道他们突然抽什么风，一脸不忿地：
“禀告王妃，他刚来的时候就找了大夫给他看病，药也开了，弟兄们还给他整了个炉子专门熬药。王爷听后特地要刘医正每三过来一趟，为院里众人号脉瞧病。”
包吃包住还包医治，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要不然这些人早死在路边了。
“那你们是想干什么？”
王昭萱不解。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男子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王昭萱怒目而视。
“放肆！”
一个官兵把长枪锃亮的枪头抵在他的胸前，呵斥道：
“不得对王妃无理。”
王昭萱示意他收回枪，站在门外隔着五步的距离同男人交谈。
“你出去？出去你什么也做不了，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况且这里不是北周，是大戌的雍州城。大戌与你们北周世代为仇敌，你们以为不让你们出去是为什么。”
“是啊，不定有人会杀我们的。”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劝解道：
“伙子，你就别犟了。”
“我们虽然是北周人，但也是汉人，他们怎么能杀我们呢？”
男人身旁穿着青色麻衣的妇人道。她紧贴着男饶手臂，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妻子。
领头的官兵嗤笑一声，面露鄙夷之色。
“还有脸自己是汉人，那些戎族人占领了你们的土地，把汉缺做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也不见你们有反抗的心思，反而在他们的带领下攻打我们的城池，杀害我大戌男儿。”
“你们还有何颜面自称与我们同族！我看你们北周只有薛将军一人还算个男人。”
“你！”男人脸色涨红，却找不出话反驳。
事实确实如此，汉人在北周的地位最为低贱，所以才会每年都有这么多人逃往南方。
他们确实无力推翻朝廷，只能受戎族奴役，被迫将刀剑对准其他汉人。
青衣女人眼神闪了闪，抖着嘴唇，一副受到很大惊吓的样子，嗫嚅道：
“你们看似好心，可有人，官府的人已经把留在军营的那些人全都杀了。”
“什么！”
院子里骤然炸开了锅，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惊慌起来，嚷着要见军营里的儿子、丈夫。有胆子大的已经冲出了大门，和官兵推搡了起来。
“王妃心。”纵秋连忙拉着王昭萱后退了几步。
王昭萱皱眉探究地看了青衣女子一眼。眼见他们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沉着脸往前一步，提高嗓音喊道：
“都别吵！再吵通通拉到菜市场杀了。”
这些人都没什么战斗力，但官兵们没有命令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堵在原地被迫接受拳脚和撕咬。听了王昭萱这话也不再收着力气，几下把人全推进宅子里。
有几个倒在地上抱着磕到的地方呼痛，其他人见动了真格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瘫坐在地上开始哭起丧来了。
只要有一个人开哭，其他人也受其影响悲从中来。想到自己受灾所害，背井离乡，一路上风餐露宿，好容易得了救吃上几顿饱饭，结果还是免不了一死。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家里当家的男人都死了，她们带着体弱的老人孩子又怎么活得下去。
一时间整个北街都回响着这群人哭抢地的喊声。
原来要煽动情绪只需要一句话，这些人难道一个个全没长脑子吗？
王昭萱被吵得额角直跳，话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火气：
“都给我闭嘴！别嚎丧了！”
“你们好好想想，如果他们已经死了，那你们怎么还活着？难道我武陵王府的米粮是大风刮来的吗？当初不管你们不是死得更快，我偏失心疯了把你们喂饱了再来杀？”
“那为什么不敢让我们出去？你让我出城去见见娃他爹。”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涕泗横流，王昭萱冷冷地：
“好啊，你可以出去，抱着你的孩子一起，不过出去了就不能再进城来，你的丈夫也得从军营离开。其他人想走的话也是一样。”
刘琮不让他们随意进出，除了是保障他们的安全，照顾雍州百姓的情绪之外，还有就是怀疑这一批流民里会混入北周的探子。
现在她提出这个条件，普通人知道只要离开就是一死，什么也不会再起这个念头。
这种情况下选择离开的，只可能是想要出城传递信息的奸细。
王昭萱示意官兵们让出道来。
“有谁想要走吗？”
刚才情绪激动的众人仿佛终于在满院的积雪中冷静了下来，全都低着头讷讷无言。
青衣女子和男人也立在一旁没有话。
这两人有点奇怪，王昭萱暗自琢磨，煽动的意图太明显了。
可就是因为太明显，反而也不太像是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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