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
这话本应该是长辈给晚辈的，从喜宁这个阉人嘴里出来，就莫名充满了一种鄙夷的味道。
秦括是谁？
虽然现在不曾在国都，甚至于身陷别国，但是秦括是正儿八经的秦国太子！
哪儿轮得到一个阉人来这话？
阉人，那是上至朝堂诸公，下至走卒商贩都看不起的角色。
哪怕喜宁身居高位，在宫中权柄无二，但是他见了朝中的那些重臣，比如王四维俞启恒之流，什么时候不是规规矩矩的？
至于在皇子面前放肆……
十个喜宁都没有这个胆子！
但是，他就是敢在秦括面前出这句话，出这句“孺子可教”。
为何？
这也是秦括想知道的。
他自言也未曾得罪过喜宁，甚至对其的敲诈勒索是百般忍耐，几乎都满足了他，怎么他对自己却有这么大的恶意？
扭头使了个眼色，让老陈制止了想要冲上来挥舞着拳头理论一番的沈宽，秦括权当做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送喜宁上了马车。
……
“殿下，这阉人欺人太甚！”等喜宁走后，沈宽坐在石凳上，愤愤不平地道。
刚刚若不是老陈拼死阻拦，恐怕他就已经将这个不尊皇室的阉人按在地上一顿吊打了。
反正喜宁那老胳膊老腿的，肯定是打不过他。
瞪了这个夯货一眼，秦括道：“你记下一件事，明日让宋若玉去查一下喜宁的身世。”
“查这个干吗？”沈宽不解地问道。
“你记着便是，我自有考虑。”秦括无奈地挥挥手，道。
以沈宽那耿直的性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考虑到这些了。
至于老陈，早就很有眼色地往后院去了。
……
魏宫之郑
一个中年人与老人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两色棋子摆成一片，杀得难分难解。
“先生如何看待秦太子？”中年人身着龙袍，轻轻将一颗黑色棋子放下，问道。
“明礼而无定力，可成事而不可成大事。”轻轻思虑片刻，老人才将手里白子落下，道。
“何解？”魏帝伸手再次放下一颗黑棋，问道。
“明礼，多年不见依旧执弟子之礼，虽贵为一国太子而不自视甚高，此即为明礼。”陈宗瑞拈起一枚白棋，食指中指夹拢，审视片刻之后，将其摆放在棋盘上，继续道：“至于流连青楼楚馆之地，流连忘返，则是无定力。”
“明礼可成事，而没有定力则成不了大事。”
闻言，魏帝笑了笑，道：“朕还以为先生要那秦太子文才冠绝京师一事呢！”
陈宗瑞甚喜诗文，本就是诗词一道的高手，这是人尽周知的事情。
“在治国理政面前，诗词只是道。”听见魏帝这般调侃，陈宗瑞不仅没有羞恼，反而是义正言辞地道：“若是以诗词治国，则国亡不远矣！”
“国亡不远矣……”魏帝摇头，笑了笑，又是问道：“先生那秦太子无什定力，那先生那大弟子前去醉风楼，一去便是数日，这又该如何解释？”
罢，他促狭地看着陈宗瑞，眼神里满是调侃。而在调侃的目光背后，还藏着一丝审视。
陈宗瑞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种事情都被魏帝查了个清清楚楚的，道：“宗让前去醉风楼，我是知道的，不过那醉风楼我也知道都是些文人才子饮酒赋诗之地，少有皮肉生意，也算是附庸风雅，无关定力。”
“先生倒是维护那子！”魏帝哑然失笑，道：“若是让世人知道鼎鼎大名的陈宗瑞老先生如此看待醉风楼，恐怕宋若玉那子的醉风楼又要赚上好大一笔银子！”
着，魏帝随手下了一子，端起一边侍女早已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品味片刻，才道：“若是按先生的法，那秦太子也是只去醉风楼寻欢作乐，更是无关定力了！”
言罢，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陈宗瑞，似乎想看看陈宗瑞对此又是如何解释。
“非也非也。”陈宗瑞丝毫不慌，道：“宗让乃我徒儿，只是一介草民，常去青楼，只要不是不给钱，自然无关定力。但是秦括乃是一国太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秦国国体，慈身份常去青楼，显然不可。还有，陛下输了。”
着，他伸手下了一子，封住了魏帝棋子的去路。
“先生好棋艺。”看了一眼棋盘，魏帝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随手将墨玉制成的黑棋抛入檀木棋盒，道：“既然如此，先生和我打的赌，便是先生赢了。”
“草民多谢陛下。”陈宗瑞起身，行了一礼，才又坐了下来。
“那便定了。”魏帝无所谓地道：“之前已经好，我赢一局，世家多三人，寒门少三人；先生赢一局，寒门多三人，世家少三人。如今先生三战而三胜，这太学里，寒门多九人便是。”
罢，魏帝看了看在一边侍立的宦官，道：“听见没有？一会儿便在宫中传出去。”
那太监低着头，点头称是。
这宫中，从来不少往外通风报信之人。只要魏帝想，总有将消息传出去的方式。
等那太监出去，殿内空无一人，魏帝才问道：“先生可知近日里京中那钱庄？”
“略有耳闻。”陈宗瑞点点头，道：“运银于城郭之间，免商人劳累之苦，好事耳！”
“太傅也觉得是好事，朕也深以为然。”魏帝点头称是，道：“只是……这是蔡家的钱庄。”
“陛下是怕蔡家尾大不掉？”看着魏帝的表情，陈宗瑞猜测道。
“然。”魏帝吐一口气，也不否认。
出现钱庄，这是好事，但是偏偏出现在蔡家这里，这就让魏帝有些难受了。
想到之前和秦括谈论时讲起的那些东西，陈宗瑞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京城百姓提醒魏帝一下。
“陛下的担心不无道理。”捋了捋颇长的胡须，陈宗瑞斟酌着，挑着那些能的、而且不怎么重要的东西提醒道：“取民财而肥己……此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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