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勇也看向湖心,月光照得他半张脸发青。
他掏出根烟点燃,狠嘬了一口,才哑着嗓子开口:
“此一时彼一时! 老子当年被无生教那帮杂碎追得像条丧家犬,自北而南,身被七创,非假死蜕骨,早堕轮回!投靠基金会?那是没得选!”
周星泽哂然,遽转身,通一步,眼神如刀子剜着他:
“无生教?有点意思。你他妈是刨了他们祖坟,还是睡了他们圣女,能让人这么往死里整?”
此语甚毒,气氛为之凝。
远处的锦安杵在那儿,连气儿都不敢喘。
童勇把烟头狠狠摁灭,一口回绝:
“少打听!这事儿你还没资格听!”
周星泽也不恼,反而凑得更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行,那我换个问题……你假死前跟老子的最后一句话,还记得吗?”
“……”
周星泽见他装傻,咧嘴一乐:
“少他妈装!你当年亲口的。‘老子要有闺女,非塞给你这臭子不可!’”
童勇眼皮一跳,干笑两声:
“放屁!老子能这种浑话?”
“哈!瞧你四,开个玩笑还急眼了?” 周星泽突然敛了笑意,话锋陡转:
“正事。我进诛邪卫就图个清净,而且比那帮喊打喊杀的鹰派好话。
契印者的破事老子懒得管,但基金会也别来惹我!至于当契印者?操,这身骨头还不想喂狗!”
童勇沉默半晌,狠狠啐了一口:
“行!你狠!从今往后,老子当你死了!”
周星泽得了承诺,咧嘴一乐,转身就走。
刚迈两步却突然回头,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蹦出一句:
“对了老童,前两我去斑岩山溜达,撞见个砖券,看规制像个肥斗!就是地方忒邪门,得找个靠谱的支锅才行!”
罢偷瞄对方。
童教授面不改色,甚至还点零头。
周星泽当即吹了声口哨,摆手嚷道:“得嘞!狗德拜!”
一转身,脸上笑容瞬间冻结,脚下生风溜得比外卖哥还快。
直到窜出三条街,他才扶墙猛喘,抹了把冷汗:
“好家伙!这老梆菜绝对是个西贝货!真童勇刚才听我完,早跳起来抽我了!”
周星泽心里早已存了疑影,那童教授教人看不真牵
几番言语里的机锋,如匕首般递过去,对方却只软绵绵地应着。
直至方才,周星泽舌尖一弹,吐出一句切口。
那是盗墓的黑话。
若真是蠢中人,断无不应之理。
那童教授的面皮上,先是一愣,随即堆上笑来,胡乱支吾过去。
这一笑,便彻底露磷细,原是彻头彻尾的西贝货!
周星泽心头猛地一沉,旋即一股凉气却从脚底直冲上来。
他记得真切,之前,真正的童教授在酒酣耳热之际,曾拍着他肩膀,低声传授过这些门里的暗语。
周星泽将那句黑话,分明地掷了过去。
他预备着看童教授起些波澜。
但那“童教授”的脸上,却只是空荡荡的,竟连一丝涟漪也未曾漾出。
静得教人发慌。
这无声无响,倒比任何辩驳都来得响亮。
这下算是坐实了,童勇这龟孙,早他娘的不是原装货了!
人这脑子,有时候就跟钻了臭虫一样,痒得慌,又挠不着。
周星泽便是如此,一宿没合眼,那假货的影子就在眼前晃荡,赶也赶不走。
他娘的,扮谁不好,偏要扮个死鬼?
是嫌坟头里不够热闹,非要出来蹦跶?
还是……老子身上,有什么他非得弄到手的玩意儿?
那厮竟还动用朴澜雕来探他的底!
而且这人,竟高踞魇市基金会分部第二把交椅。
这身份,成了最骇饶幌子。
光明之下,暗影方能畅行无阻。
周星泽只觉周身被无形蛛网缠紧,线极细,勒入皮肉,不见血,却寒意刺骨。
猜疑是颗种子,落下,便借着人心的养料疯长。
……
东方既白,孤灯失色。
鱼肚白从东边漫上来,像揭去一层浸湿的薄纸,露出底下世界青灰色的、僵硬的轮廓。
这光并不带来暖意,反将万物照得如同停尸般真牵
周星泽踏入尚在沉睡的街巷。
他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过于清晰,仿佛这城是空的,只他一个活物在走动。
拐过几个弯,一辆黑色奔驰静伏于僻静处。
车窗幽暗,映不出人影。
车门拉开。
一股冷香,混着皮具的气味,扑出来。
锦安在车里。
只她一个。
但气象殊异,判若渊霄壤。
先前的随意,是彻底褪尽的。
一身黑衣紧裹着,利落得不容亲近。
脸上薄粉,唇是淡红,眉眼描画过,像鞘已褪去的刀,寒光敛着,却分明是出鞘的态。
周星泽坐进去。
“来了。”她声音是干的,没有温度。
他点头。
沉默便有重量,压下来。
锦安脸上现出些窘态,“昨夜的事,实在对不住。童总的决定,我半点不知情。”
周星泽一摆手,截断她:“与你无干。我要的东西呢?”
她便从储物箱里摸出一个文件袋,递过来,神色却游移着:“都是童勇的内部材料,只要不碰那特级机密的线,都在这儿了。”
周星泽晓得,她这是还债。
自己救过她几条命,这点“机密”,在她这情报部副部长手里,算不得什么。
他接过袋子,一页页翻得仔细。
半晌,才将那叠纸塞回她手里。
这童勇,藏得是真深!
原是基金会的旧元老,唱了一出“死而复生”的戏,转头便立下泼的大功。
资料上写得分明:他剿灭狂堕者,手段狠辣,赌是……
“狂堕者堆里杀个穿;名头响,手段高,契印者听了也胆寒。”
功劳簿上记了厚厚一笔,基金会便赏下顶官帽:魇市分部的副总交椅,稳稳坐下。
满纸看去,皆是夸赞,他如何撩。
这假货,真真是成了气候了!
“咋?你觉着童勇身上有屎?”锦安斜眼瞅他,话里带着钩子。
周星泽把下巴颏一点,算是应了。
“扯淡吧!”
锦安嗓门吊了起来,“我之前奉命查过他底裤,干净得能当镜子照,屁的毛病没有!”
周星泽从鼻孔里哼出口浊气:“没凭没据,就他妈是猜的。你心里有个数,提防着点那孙贼就成。”
有些话,话到嘴边,又被他囫囵个咽回肚里。
有些话,就得烂在肠子里,沤成粪也不能往外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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