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手脚开始抖。
背脊冒汗，头皮发麻，手脚发软。
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似乎全都被抽离了。
风雪很大，但他却全然感觉不到，就那样站着，盯了画像麻木地看了很久很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
“臭乞丐，别挡着道！”
阿四这才回神，慌乱徒角落里，同时也感觉到了系在腰间沉甸甸的银钱，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的钱袋子里，从未装过那样多的银钱。
沉甸甸的，像是坠着一个又一个，热腾腾的大白面馒头。
而与那大白馒头紧挨着的，是他穿在破烂衣裳里的加厚棉衣。
棉衣是路堇给的，很暖和。
只是为了不被人瞧出来，惹来祸端，他不敢穿在外面，只能穿在里头，再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破布。
因为他长得太瘦了，从外表看，愣是瞧不出来里面穿了多少。
“那通缉令上真是鬼婴吗？有人瞧见过吗？”阿四蹲在路边，问旁边的乞儿。
“当然是啊，那晚不少人都瞧见了，我二舅奶奶当时就在附近，瞧得可清楚了，就长这样，太可怕了……”
那乞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鬼婴杀人喝血的画面，越越吓人。
阿四则静静地看着地面。
路堇那样好的人，会是鬼婴吗？
阿四不知道。
他只知道，路堇让他填饱肚子，穿了棉衣。
如果路堇不是鬼婴，那他揣着这么多银钱跑，是没良心。
如果路堇是鬼婴，那不论他跑不跑，都得死。
——总结，不跑。
想通了之后，阿四反而轻松了，转身就继续打听夙夜的去处了。
夙夜倒是很好打听。
他出门时虽然没有穿云宗服饰，但也很好认。
在这雾蒙蒙的严寒冬，穷苦的人是很难维持体面的，而当所有人都裹得跟个球似时，就夙夜一身白净长袍，身材修长，在人群里简直不要太出众。
“那位公子啊，去了城主府，我听人，这位公子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主儿。”
阿四：“怎么？”
“你年纪，不知道当年的事儿，这位公子，是城主府三公子，早年间，他才八九岁的时候，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和哥哥，然后逃走了，本以为早死外头了，谁曾想，叫他活下来了。”
“都祸害遗千年，看来是真的。现在他回来，这城主府，怕是又要出大祸事了。”
阿四人都傻了。
没想到昨晚在留仙居的，一个是鬼婴，另外一个是没有人性的大杀神。
他又开始抖了。
一边抖，一边询问中南仙人和城主府的关系。
想着多打听点路堇在意的消息回去，好保住自己的命。
*
路堇等啊等。
等啊等。
一直等到她啃完第十个冷馒头，都要黑了，也没人回来，她估摸着，他俩应该是都不会回来了。
等彻底亮了，路堇正要出去溜一圈，看能不能探点消息，顺势看能不能找到岁锦和扶桑时，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
阿四快速钻了进来，把门关上，跺了跺脚，抖落一身的雪后，才哆哆嗦嗦做贼般朝里轻声喊道：
“姐姐，我回来了……”
谁知一回头，就见路堇就坐在台阶上，他心立马颤了颤。
他可太怕了！
其实他早就打听清楚消息，早该回来的，但他越看通缉令越怕，就不敢回来了。
他一直等啊等，等到黑了，才哆嗦着回来了。
倒不是不怕了。
实在是因为黑了，鬼婴要杀人了，他不敢不回来。
但在看到路堇的那一刻，他莫名又不怕了。
因为路堇瞧着没生气，甚至在看到他时，还有些惊讶，她的眼里没有杀意，就只是披着大氅坐在台阶上，依旧平静温和。
“回来了？”
阿四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无比确认，路堇不是鬼婴，否则他昨晚就已经死了。
“嗯。”阿四欢喜走了过去，心翼翼且珍惜地掏出了两个油纸包，“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个油纸包里，装着大肉包子。
另外一个油纸包里，装着烧鸡。
都是热的。
路堇打开油纸包的时候，阿四嗅着香气，不停地咽口水，却遮遮掩掩，生怕被看出来。
路堇立马明白，这子出去可能压根没吃东西。
她把烧鸡和包子都分了一半给阿四。
“不用不用，姐姐，你自己吃，我已经吃过了……”
“那就再陪我吃点。”
阿四推脱不过，大约也明白路堇的好心，红了眼眶，坐在她旁边，跟着一起吃。
一口下去，香得他人都迷糊了。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姐姐，我看到通缉令了。”
“嗯。”
“他们你是鬼婴。”
“嗯。”
“你是吗？”阿四紧张地看着她。
路堇眼皮都没有抬：“不是。”
阿四松了口气，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笑得愈发灿然，啃骨头都啃得都得劲儿了不少：
“我就知道不是！姐姐，你要打听的人，我知道他去了哪儿。”
“哪儿？”
“城主府！”
阿四将自己打听的事情，全都一股脑的了出来。
夙夜，原名林夜，城主府三公子。
幼时顽劣，喜欢残杀动物，八岁那年，溺死了哥哥，九岁那年，用刀砍死了自己亲娘，期间，害死奴仆无数。
城主大怒，终于决定斩杀孽子，却叫林夜逃了，杳无音讯。
直到今日，他又回去了。
“杀死亲娘？”路堇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无字牌，想起夙夜上香时的悲切神情，抿了抿唇，“会不会是谣言？”
“不会，那三公子做事根本不遮掩，便是溺死哥哥和杀死亲娘时，都有不少下人都瞧见了。”
堂而皇之杀死至亲。
可以，完完全全是个畜生。
路堇皱眉。
顽劣？
残暴？
可原主幼时初遇遇见夙夜时，夙夜也不过十岁左右，那时他就已经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了，跟传闻中的城主府顽劣的三公子，完全不同。
正疑惑着，阿四又继续道：“不过这三公子后来却又，不是他杀的人。”
“嗯？”
“他，是影子在杀人。”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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