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揉了揉自己的鬓角，“我听夫人过，六度禅院内也有人会默默守护的，明日到了六度禅院，我们见机行事吧。”
美娘又问道“娘，你和我讲讲二奶奶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她会带着二叔投奔娘家?”
春燕笑着将美娘的发丝挽到耳后，安祥地道，
“其实我是夫人过门后才进了陈家，你二奶奶在老爷成婚前就去了梅州。夫人从来没见过你二奶奶，她所知道的也都是听你父亲讲的。
你二奶奶长得很好看，话柔声细语，却是个规矩很重的人。
听她是拼了性命才生下你二叔，所以比你二叔比对自己的眼珠子还要宝贝很多。但即便这样，轮到给二叔做规矩时，你二奶奶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她宁可事后抱着你二叔流眼泪，也不肯让二叔坏了规矩，所以你二叔的行事气度不输世家弟子
当然你二奶奶也给你父亲做规矩，虽然你奶奶看着心疼，但也没法帮你父亲开脱。你父亲自就很怕二奶奶，她的规矩比一般的大户人家都要严苛很多。
我听你二奶奶日日礼佛，抄了很多经书。”
陈美娘听得入神，不由问道“二奶奶的闺名叫什么呀？”
陈春燕微微皱起眉头，不确定地“听夫人，在整理旧物什时曾见过你二奶奶誊抄的经文一角，上面写着拂冬沐手敬书。不知是否叫拂冬。”
陈美娘将下颌搭在右手手背上，自言自语道“若是二叔早日回来就好了，二叔成了婚，不定我就会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那我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陈春燕听了美娘的话，愧疚道“美娘一个人孤单地长大，真不容易。”
话到此，一轮明月已经挂在空郑明日就是月半，夜空中的月亮格外得圆，格外得亮。
皓月当空，同样的月华下，益州城内另一处院的廊下，放着一张藤椅，一抹纤细身影斜躺在上面。
王晚回想着下午春燕讲的话，她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着梅州的一切，那里的山清水秀，曾经的美好。
她依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贾坤，那日阳光明媚，他瘦削的身影站在月石山人身旁，阳光洒在那张几无血色的白皙脸庞上，最让自己震撼的莫过于那两汪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眼神中蕴含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牵
仅这一刻，情动悄然发生在心内，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等待着绽放的时刻。
月石山人成功救治了父亲的眼疾，所以当他请求父亲给贾坤治疗时，父亲一口应承下来，虽然过程百般艰辛。
贾坤在她家的院一住就是三年，这段时间里，他们彼此了解，心中那朵花苞慢慢开放。三年后在月石山饶劝下，父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然后她见到了贾坤的养母，那养母容貌十分骇人，两边的脸颊从额角到下颌好似被烫伤般，皮肤都皱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可怕。她的嗓音粗哑地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唯有一双眼眸如同深海般幽暗，但在见到王晚的时候，那眼眸中充满了感激。
养母拉着她的手，“阿晚姑娘，若夫人能见到你，定会欣喜万分。今，老婆子我多唠叨几句，望阿晚姑娘耐心听听。
我家坤哥儿虽然体质弱，却是世间罕有的良善之人。我自看着他长大，不是我老婆子自夸，实在是没见过有比坤哥儿心性更纯善的孩子。
当年夫人经历艰辛生下他，却遭了无妄之灾，坤哥儿也是个可怜的人。幸亏上苍有眼，护佑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来到梅州遇到了王老郎，帮他调养好身体，有遇到了你这么好的姑娘，现在想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坤哥儿，以后的日子，你要多担待着些，一定不能辜负这么好的姑娘。平平安安过好你们的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阿晚，你睡着了吗?”梅见柔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打断了王晚的思绪。
“梅见，你真会有这么凑巧，陈家二奶奶和二爷？”王晚睁开眼睛，淡淡地问
梅见在王晚一旁坐下，握着她的手“可能吧，很多东西冥冥之中注定。”
王晚坐直身子，将头靠在梅见的肩头，低声喃语，“阿坤的养母，几近毁容，嗓音全毁，与陈家二奶奶好似完全没法重合在一起，但我直觉却不这么想。
作为女子谁会不在意自己的样貌和嗓音，养母安心于自己被毁的容貌和嗓音。我曾问过月石山人为何不替养母医治，月石山人他尊重养母的选择，那就是养母放弃了医治。我思忖着养母应该是不想让别人认出她来。
若她真是陈家二奶奶，可能在她离开益州后遭遇了什么，才让她选择放弃自己来保全一些东西。”
梅见抬头望着月色，低语着“没事，明到了六度禅院，可能一切都能见分晓了，这是最后一晚。”
“梅见，明你要陪着我，一定要陪着我。”
“肯定，阿晚，我会在你身边的，不要担心。”
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窗户下方的书桌上，豆大的烛火摇曳着，照亮了书案上洁白的纸张。承宽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紧紧地盯着墨砚，手中的墨块缓缓转动，一圈又一圈，墨香渐渐弥漫开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在他印象中，父亲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磨着墨，然后端端正正地抄着药方。抄完药方间歇时，父亲会在纸上写些旁的东西，他见到最多的四个字是「念起不随」。开始，他会问父亲这几个字什么意思，父亲笑着摸摸他的头，“阿宽可是个聪明的孩子，等你长大后，自然就懂了。”
承宽提起笔，蘸饱墨汁，在纸上写着「念起不随」。写完，他搁下笔，看着这四个字，自嘲一笑，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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