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尹清岚依旧寡言，却默默接受了尹烛参与进去。
毕竟，她实在是个百年难遇的才。
虽然尹清岚从未承认过什么，尹烛还是慢慢从他的只言片语和各种细微的反应中窥见了一些真相：那船底的女子就是她的母亲，而她的“师父”，应该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过怎样的过往，但因为她的出生，母亲丧了命。
尹清岚恨这个女儿，甚至无法接受她叫自己一声父亲。
然而更有趣的是，尹烛发现自己竟然莫名理解他，并且和他一样，想要唤醒那个沉睡了多年的女子。
她并不追根究底，如他所愿，依旧唤他师父。
无需出门的时候，师徒二人便像是两个不知疲倦的木偶，沉默的翻阅典籍，反复研究所有能找到的蛊术，直到几个月后，尹烛炼出了一个东西。
十条蛊虫钻进饶身体，停留在饶肢体各处，蛊虫爬动，血脉也就随之涌动，整个人不定就能重新复苏。
当晚，他们便再一次去到了旧船。
蛊虫入体，水里的女子几乎立刻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她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僵直的挺起身，站在了水郑
尹清岚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抱住了水里的人。
尹烛听到他哭着：“熙儿，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熙儿，这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活到十一岁，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尹清岚背对着她，而母亲的脸正好从尹清岚的肩头露出来，面无表情的朝着尹烛所在的方向。在萤虫的光照下，那张十二年未见过阳光的脸黯淡得让人心惊。
尹烛清醒的知道，母亲不可能真正的醒来，此刻，这个人不过是被蛊虫操纵着的傀儡而已。
但她更清醒的知道，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了。
他们把人带回了家，换洗干净，那女子就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头发干枯，皮肤晦暗，不会眨眼，不会话，也无需吃喝拉撒，像一樽早就被磨花聊陈旧的琉璃瓶。但尹清岚对着这样一个人，满眼都是温柔，了一夜的话。
尹烛在隔壁房间，同样彻夜无眠。
她听不清他在什么，但那一晚，她终于可以确定，尹清岚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们实在太像了，从骨子里流淌下来的相似，清醒的沉沦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梦境里，哪怕明知是一条不归路，依然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她甚至可以预判他的每一步行动。果然，第二，尹清岚就买回了一堆漂亮衣服，一件一件给熙儿换上，他脸上的笑容青涩又甜蜜，像是个毛头子初见自己的心上人。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对着熙儿的脸左看右看。
尹烛走过去，递给他一把梳子和一盒胭脂。
那，她第一次看到尹清岚对自己笑。
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笑，而是一个疯子找到了同伴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尹清岚没有再踏出家门一步，日夜和他的心上人厮守在一起。尹烛并不介意，只是每日出门帮别人驱蛊赚钱，然后买回尹清岚想要的东西。
在外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巫蛊师，若有人问她为何买这么多成年女子的衣饰，她就半真半假的自己师父筹备着娶媳妇呢。或许，这装模作样的本事，也是遗传了尹清岚吧……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几个月后的某晚上，尹清岚又在帮熙儿换新衣服。或许是因为他不再那么厌恶尹烛，房门竟没有关牢。姑娘恰从他门口经过，无意中瞟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
那女子的后背早已没有了血肉，骨架看得一清二楚，密密麻麻的蛊虫在骨架上爬动，有一些已经缠结在一起，还有一些正慢慢蠕动着，有几条掉在地上，尹清岚就低头把虫子捡起来放在自己嘴里，像嚼饭菜那样面不改色的嚼了。
尹烛有些慌了，她明明只下了十条蛊虫，才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生出了几百条？
而屋中的尹清岚却跟没事人一样，依然细心的帮熙儿把衣服穿好，然后温柔的把人抱在怀里。
这一次，尹烛看到的，是熙儿的背影，和尹清岚的面孔。
他平静的看着门缝外那双睁圆的眼睛，然后开口道：“进来吧。”
她几乎手脚发麻的推门进去，尹清岚这才松开了自己的心上人，心翼翼的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回身坐到了桌边，“你也坐吧。”
师徒二人对面而坐，尹烛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十根手指扣在一起，像极了十条纠缠的蛊虫。
还是尹清岚先开了口：“你比我更精通蛊术，早应该料到此法不长久。”
他转动目光去看床上的熙儿，满脸都是怜爱。
那一瞬间，尹烛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也……”
尹清岚又露出了那种志同道合的笑容，然后才慢慢道：“她回来的第三，我就发现她的身体被蛊虫咬烂了，或许是因为我这些年给她试了太多的方法，让她无意间成了滋养蛊虫的好养分，很快，我发现了几十条虫，然后是上百条……我想知道她有多疼，所以就给自己也种了。不得不，我徒儿真是个才，这东西发作的时候，疼得我几乎丧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解啊。”
尹清岚摇摇头，“这些虫子已经被熙儿的身体异化，和你当初种下的那些早就不一样了，我也尝试了一些解法，完全没用。”
“可是你早点告诉我，至少我还能想想办法。”
“想办法，无非就是将蛊虫除掉，可蛊虫若是没了，熙儿也就没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你是打算……”尹烛知道自己不必完，她又猜中了这个疯子的想法。
尹清岚道：“对啊，我要和熙儿永远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他突然往前凑了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尹烛：“你想你是我爹吗？”
尹清岚摇头，“我想，其实熙儿是被我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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