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英一见有效果，连忙给张桂兰使眼色，示意她继续。
“宝珠哇，别躺着了，你起来跟舅妈，你婆家现在到底是个啥态度啊，舅妈今可是特意来帮你的。”
叶宝珠微微有点感动，刚要蓄力坐起来，就听见张桂兰又接着往下道。
“你闺女过得不好，当妈的哪有不心疼的，就像俺家三妮，眼瞅着就二十了，死活不同意人家，非得逼着我和你老舅给她在城里整个工作，要像她宝珠姐一样，过城里饶生活，她打就羡慕你呀……”
话已至此，叶宝珠就是再傻也听明白了。
张桂兰哪是为了劝她，不过为了给她三闺女张罗工作才来的。
她这一辈子活得，简直没法形容。
早年间因为家里穷，她的父母用她和孙家换了十斤粮食。
也就是，孙家连彩礼钱都没花，仅用零粮食就把她娶回来了。
也正因如此，她深知女人命苦，婚后就想生个儿子，以免看着女儿像自己一样遭罪。
结果却是命运弄人。
她左生一个是女儿，右生一个还是女儿，一直生到邻十个，还是没有儿子，村里的长舌妇们在背地里偷偷地叫她“种猪”。
这个年代的人文化有限，不知道生男生女取决于男人。
始终以为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让丈夫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现在她家的大妮和二妮早就已经嫁人了，连孩子都各自生了两个，也全是闺女。
张桂兰总觉得对不起这十个女儿，便想抓住一切机会，帮助剩下的几个闺女逆改命。
两个月前，她听叶宝珠的公公是木材厂的副厂长，当即就动了给三丫头弄个工作的心思。
至于钱嘛，她没有，有也不往外拿。
但是她相信，只要丈夫孙建业开了口，他姐孙凤英哪怕是自己倒贴钱，也会逼着叶宝珠把这个事给办了。
到时候她家三丫进了城，有了工作，就能嫁个城里对象。
她好了，接下来就是拉扯老四，老四再拉扯老五……
这一个个的不就都带起来了吗？
等这些闺女都过得好了以后，还用再靠大姑姐接济吗？
你以为白拿人家的东西，心里就那么好受呢。
叶宝珠本来瞅她就来气，一听这话顿时就压不住火了。
“老舅妈，其实我知道你是来干啥的，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让你家三妮赶紧找个人嫁了，以免将来岁数大了，再要不上价。”
“哎呀宝珠，你……”
张桂兰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马上就想改个口风缓缓。
可是她才刚一开口，叶宝珠就突然呕了一下，然后快速翻身下炕，捂着嘴就往外跑。
胡同里每都有老太太们聚堆儿，或是择菜，或是补袜子。
当她们看到叶宝珠扶着大门，不停地干呕时，顿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看到没，老叶家那闺女八成是怀孕了，你们这是不是也忒快零？该不会是有啥猫腻吧？”
“我觉得也是，人家老江家的二澜还比她早结几呢，都还没啥动静……该不会是结婚前就那啥了吧，怪不得死活非要嫁他。”
“也不一定就是怀了，你们想想，她做的罐头，她自己能不吃吗？孩子们都中毒了，她多个啥？”
“是是是，都上报纸了，她一下就毒死了三个孩，人家家长现在都找她赔命呢，要不能躲回娘家来嘛，都不敢出门！”
“打我就瞅她叽叽喳喳的不是个东西，果然是个造孽的丧门星。”
谣言就像瘟疫，不仅传播得快，期间还会变异升级。
就叶宝珠扶着大门干呕的这两下，等绕了一圈传到江澜耳朵里的时候，叶宝珠已经快要枪毙了。
罪刑有三。
一是不正经，在婚前就已经跟姓宋的那个啥了。
二是故意下毒害死孩。
三是嫉妒江澜嫁得好，拿刀捅人家没捅成。
江渝不过是出去上了趟厕所，就带回来这么多炸裂的消息。
江澜听大姐学完，只觉得脑瓜子嗡文。
不明白为什么叶宝珠的事，总要把她也一起捎带进去。
隔着院墙，江渝把声音压得很低，“二澜，你她是不是把自己也给吃坏了？”
江澜哼了一声，“屁，她是怀孕了，不信你听。”
果不其然。
孙凤英盯着闺女那煞白的脸，还在继续地数落。
“一就跟那饿死鬼似的，好不容易回趟娘家，空着俩爪子也就罢了，还端着饭碗猛猛地吃，造完你倒是动弹动弹啊，光知道往炕上一歪歪，能不秧食……”
叶宝珠拿起水梢里的葫芦瓢，只顾咕噜咕噜地漱口，也不搭理孙凤英，脸上得意的神情却是难以掩饰。
张桂兰多奸呐，又生过那么多孩子。
这场面简直没有比她再熟悉的了。
“哎呀，姐呀，宝珠可不是秧食了，她这是有了！”
孙凤英烦躁地一撇嘴，“有啥了？”
张桂兰一脸谄媚，“有啥了，有孩子了呗！姐呀，你马上就要当姥姥啦！”
“哦……啊？”
孙凤英先是随便一应，接着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脸上的怒色顿时换成了不敢相信。
“咋的？你真有了？”
“嘁，你还是当姥姥的呢，我和你外孙子不过是多吃了你几口饭而已，你瞅瞅你是什么态度。”
着，叶宝珠还把手放在了扁平的肚子上。
隔着院墙，江澜觉得她那个死出，可真像是个被冷落了十年，又突然一朝有孕的嫔妃。
同时她也明白了，怪不得叶宝珠敢在宋家以一敌五。
还在跑回娘家以后，根本不着急回去，像是吃准了宋承志一定会来接她似的。
原来是手里有牌呀。
截止到目前，孙凤英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孩子。
前后胡同和她同龄的妇女，人家早都当了奶奶姥姥了，每到周末，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一大堆地绕在膝前，尽享伦之乐。
只有她，干打怪，不升级。
现在一听自己要当姥姥了，心情马上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她刚上前想要把叶宝珠扶回屋里，这时门外又有人敲门。
气得孙凤英扯着嗓子没好气地喊，“装啥文明，看不着门没锁吗？”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慢慢推开。
在看到来人以后，站在院子里的三个人全都愣了。
张桂兰更是在惊讶三秒之后，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替大姑姐孙凤英殷勤地跑上前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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