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乾吐出两字：“气运。”
李羡渔闻言心中一怔，沉吟道：“气运......”
孙仲乾仰头望，只见一轮明月忽而被阴云遮蔽，荒野骤然暗沉下来，遂冷哼一声朝翻了个白眼，道：
“简单来，便是气数与命运。到一人一蚁，大到一国一邦，皆有气数与运势，若人身死则气消运散，道教所谓身死道消大抵同理，佛家所谓泯灭因果亦是如此。若国破家亡，那便也是一国气数殆尽，命衰运减，儒家称之为山河梦断。”
李羡渔眯起丹凤眸子，不禁想起飞来峰上普济和尚舍身入魔，将自身气运散做三颗舍利，喟然长叹一声：“气运，难道人生而命定？无可更改么？”
孙仲乾摇头：“不然。”
“气数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此种变动从极细微处开始，谁也觉察不到，等其变化积少成多，便成为了命运使然，那便是命格定势了。”
“知气运，方懂尽人力，或未雨绸缪，或悬崖勒马。知其盛极而衰，否极泰来的道理，方知安之若素，豁达处世。”
李羡渔苦笑摇头道：“不懂。”
孙仲乾撇撇嘴，甩了个白眼过去：“这是老夫沉浸武道五十年方才明白的道理，你个臭子若是一时半刻便懂了，那岂不是老夫是愚夫蠢货！”
“当年老夫困于人境界整整十年，茫然无所获，焉知不是气运作怪。若不能逆改命，怕是此生无望大长生境。”
李羡渔闻言心有所动，朝孙仲乾身旁靠了靠，但又被他脚丫的气味给熏了回来，捏着鼻子道：“普济大师也曾过类似的话，但话未出口便被诡异抹去，最终只留下一句，不敢高声语，恐惊上人。”
闻言，孙仲乾双眸若黯淡烛火骤然明亮，喃喃道：“普济和尚此言绝非空穴来风，他入了佛陀境界，定然是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着，他仰头看向穹。
但见夜色中阴云密布，机重重。
李羡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一根老槐木拨弄篝火，目露狡黠，问道：“前辈，你斩杀周密那一剑，是混沌剑意么？我瞅着不像啊......”
孙仲乾收回望向穹的目光，嗤笑着盯了李羡渔一眼，道：“怎么着，想学？”
李羡渔郑重点头：“想啊！”
孙仲乾闻言连个白眼都欠奉，直接躺在地上头枕双手道：“美得你！等你哪将混沌剑意修至登堂入室再吧。老夫那一剑名为‘地发杀机’，所谓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本意便是以地逆......”
李羡渔全神贯注侧耳倾听，不料听到正关键处却听来了孙老怪的呼噜声。他不禁翻了孙仲乾一个大大的白眼。
月影下，一袭灰衣掠来，停在李羡渔身旁。
李羡渔扭头看去，只见蒹葭风尘仆仆，将傲雪挑着的一个物件撂下，一言不发蹲在旁边，嘴角微撇。
李羡渔朝地上那古怪物件一看，却是一张穿戴百衲衣的惨白人皮，面相与魏庄一模一样。
他呵呵一笑，凑到蒹葭脸前安慰道：“没事，跑了就跑了吧，此番蛛网折了一个字号毒蛛，也够让贾绪那阴险毒妇心头滴血的了，不定现在正扎人写本少主的生辰八字呢！”
蒹葭点零头，只是抿嘴，抓着傲雪的指节依旧泛白。她倒不是觉着不甘，只是那魏庄操控山鬼险些置自家少主于死地，实在可恨。
这时，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王忠盯着地上那副惨白皮囊，冷不丁喝到：“嘿，这鬼东西俺老王可是见过！”
李羡渔扭头看去，饶有兴趣问道：“哦？你见过？”
王忠双手插袖蹲在篝火旁，咂咂嘴努力回忆，眼角余光却瞥向躺在地上的孙仲乾，不想在昔日崇拜的江湖第一人跟前落了面色，清了清嗓子道：
“当年俺跟随阁主游历江湖，至旧楚鬼城酆都，那里龙蛇混杂百家学派争鸣，十分热闹。其中有一阴阳学派，便是以脱水假死之术着称于世。”
“这脱水假死顾名思义，便是以阴阳调剂之法排出体内血液水分，压缩骨骼至极点，好似只留一副干瘪皮囊，让人误以为此人被剥皮处死了，实则脱水之人只是龟息假死，遇水便可复活。”
孙仲乾漫不经意道：“老王有些见识，老夫方才瞅了一眼，那皮囊确实是脱水假死之相。”
王忠被孙仲乾一夸，顿时心里美滋滋的，乐的屁颠屁颠。
蒹葭则霍然起身，冷眸盯着地上那张惨白皮囊，嘴角冷笑。原来如此，自己差点就被这只狡猾的毒蛛给骗了！
李羡渔闻言也来了兴趣，盯着魏庄皮囊细细查看。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啊，这脱水假死之术倒还是第一次听闻。
王忠摸了摸鼻子，咂咂嘴：“可惜这里没有水，要不然咱还能亲眼看看这皮囊鼓胀成活饶奇观。”
李羡渔呵呵一笑道：“要水，这有何难。”
罢，他直接当场宽衣解带，掏出胯下剑就朝地上那副皮囊脸上呲了一泡黄尿。
蒹葭见状耳根通红，慌忙扭过脸去。
只见地上那副干瘪煞白的皮囊竟然真的吸水鼓胀起来，五官凸显，骨骼复原，才十息功夫，就变成了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躯！
魏庄鼻腔内猛灌一口气息，于假死状态中苏醒，他缓缓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放在鼻尖用力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怪异表情。这味道很熟悉但又不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魏庄刚睁开眼睛，只见一剑迎面刺来！
他浑身一个激灵，慌忙在地上一个驴打滚躲过剑锋，想要起身但双腿干瘪却又站不起来，只能一脸惊恐眼睁睁看着蒹葭举起手中剑锋再次朝自己斩下。
“慢着。”
李羡渔轻喝一声道：“蒹葭，先别杀他，本少主有些事要问。”
脖颈间的剑锋骤然停住，魏庄浑身汗毛乍起，冷汗直流。
他扭过头刚要对李羡渔几句感谢的场面话，就见他漫不经心的提起裤子，舒舒服服打了个尿颤。
魏庄的脸骤然垮了下来，嘴角狠狠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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