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倒吸一口冷气如坠数九冰窟，整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难道......难道终究是人算不如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二十几年的费心筹谋，二十几年的殚心竭虑，二十几年的隐忍不发，终究化为一场梦幻泡影。
临近终了，姬昌心中苦笑一声，反倒是出奇的平静下来。
东窗事发，他脑中闪现出过往种种，自己是如何布局陷害那个得了太子之位的二哥，是如何筹谋打压三弟、四弟，是如何在败身旁布下数枚暗子，如何控制吏部染指京都官员升降沉浮......最终停留于一张慈爱温和的笑脸。
那名身锁深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那名虽贵为皇妃却仍坚持亲手给自己一针一线缝制香囊的母妃，那名总是揉着自己的脑袋笑着又长高聊温婉女子，那名明明可以荣宠安稳一生却为了自己毅然卷入夺嫡旋涡的身不由己之人。
母妃，儿臣终究是连累了你的安稳人生。
姬昌自嘲一笑，朝散落在地的玉笺上看去，那上面竟然空无一字！
姬昌浑身一颤，直勾勾愣在原地。
周皇姬武挥了挥衣袖，冯四全悄然退出正殿，他淡淡瞥向趴在地上的姬昌道：“那慧敏虽是个假和尚，却也是个真汉子，受尽了酷刑却一言不发，最终咬舌自尽了。”
姬昌长长舒了口气兴奋的浑身颤抖，在鬼门关游走了一遭，一身荣贵至极的蓝缎蟒袍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却丝毫不觉，心底恶狠狠涌出三字：死得好！
正在这时，一声娇喝从院外传来，夹杂着太监火急火燎的劝阻告饶：“父皇！父皇！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鹅黄宫装的俏丽少女闯进了寿康宫正殿，她约么十七八岁，身量纤纤，五官灵动秀气，尤其是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眸子灵气十足，让人见之忘俗。
身后的两名太监拦不住那年轻少女的步子，反被她转身朝裆部乱踢几脚，太监们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在正殿门口匍匐跪了一地：“陛下恕罪！”
俏丽顽劣的少女闯入正殿，迎面撞见漆红描金棺椁立即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嘟囔了几句佛号，就如鸟投林般抱住了周皇手臂，赖着再也不撒手。
正当壮年却早生华发的周皇瞪了她一眼，英姿勃发的眉宇间确是藏也藏不住的怜爱：“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七公主姬月吐了吐粉嫩雀舌，灵动眸子古灵精怪，鼓起嫩白腮帮嘟囔道：“皇祖母是最疼月儿的，就算去了西极乐世界做佛陀也不会责怪月儿，反而会保佑月儿陪在父皇身边承欢膝下，长命百岁。”
周皇闻言怒极反笑，伸手点零姬月公主的额头，一脸宠溺道：“你呀！”
早在姬月闯入寿康宫大门时，姬昌就已然从地上捡起紫金冠重新胡乱束发，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笔直。
搂住周皇胳膊胳膊不撒手的姬月瞥了跪在地上的姬昌一眼，噘嘴笑道：“父皇，大哥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父皇不气不气，儿臣替你教训他！”
着，她来到姬昌面前抬起粉嫩拳一阵拳打脚踢，倒是打得自己拳头生疼，然后双手叉腰学着国子监夫子的老成语气训斥道：“你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惹父皇生气，就不能学学我的乖巧懂事，圣饶教诲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姬昌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姬月叉腰转身对周皇道：“父皇，儿臣已经教训过大哥了，你就别生气了吧？要不，儿臣陪父皇去梨园听戏？就听父皇最喜欢的那出空城计，韩伶官新改良了唱腔唱词，可好听了！”
周皇闻言嘴角噙笑，眼角挤出细微鱼尾，扭头看向姬昌时却已然板起脸道：“这次看在月儿的面子上就此揭过，你回去好生反省反省，另外告诉你那个门生郭攸之，户部左侍郎的帽子就别想了，他还没到火候。滚！”
姬昌立即点头称是，急匆匆跪安离开了永寿宫正殿。
踏出永寿宫大门，姬昌仰头看了一眼刺目暖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脚下一软险些踏空御阶跌倒在地。
他自嘲一笑，理了理身上荣贵至极的藩王蟒袍，昂首阔步走进了幽深宫道。
那李听涛果然是麒麟之才，胜过府上供养的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半吊子谋士十倍百倍，平日里他们只会出些个杀人越货、斩草除根的蹩脚计策，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李听涛这一个“赖”字，真是拿捏人心分寸到了妙至毫巅的地步。
挺过这一关，全盘皆活！
永寿宫正殿里，刁蛮的公主殿下依旧抱着周皇的胳膊不撒手，胸前鹅黄飘带随着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左右摇晃着，嘟着嘴嚷嚷道：“父皇，走嘛走嘛，咱们去梨园听戏嘛！”
周皇呵呵一笑，指了指姬月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脑袋瓜里卖的什么药，无非是想要诓朕去听戏，然后变着法的劝取消此番比武招亲罢了！”
姬月一脸幽怨道：“可是儿臣就是不愿早早就嫁人嘛！且参加比武招亲的都是一些江湖草莽，若是让一个膀大腰圆黢黑口臭的莽汉夺了头彩，你舍得让儿臣嫁给他？”
周皇伸手揉了揉这颗掌上明珠的脑瓜，笑道：“这你大可放一百个心，朕已经下旨，准你在比武前三甲中择一人做驸马，好了好了，你去找刘大监吧，让他护着你出宫散散心，只是有一条，不准跑远了！”
姬月原本还不想罢休，但一听能出宫溜达顿时就乐的合不拢嘴，如雀儿般蹦起来在周皇脸上啄了一口，欢喜地的跑走了。
周皇笑着摇摇头，却没有抹去脸颊上的口水，望着姬月的背影一蹦一跳消失在宫苑大门，眸中露出一丝愧疚。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姬月下嫁江湖，但帝皇自有帝王的无奈，只是可怜下父母心。
这时，东厂厂公冯四全悄无声息走来，手里拖着一个死狗般的僧人，青砖地面上拖出一道殷红血迹。
“陛下，慧敏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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