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公墓距离竹溪村不远。
在竹溪前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向右，拐进一片茂密的竹林后。
沿着盘山公路开车大约十分钟，就能见到一座巨大的石牌坊，上书“南城公墓”四个大字。
两只造型怪异的镇墓兽镇守在牌坊之下，嗔目切齿，张牙舞爪。
仿佛在警告来人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沈西泠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们调转了方向，到医院附近买了简单的捧花。
上车后，沈西泠有些迟疑，久久未发动车辆。
陆冉冉以为他有顾虑，正准备开口安慰。
此时沈西泠却转过头，眼神中带着点心翼翼。
他问：
“安宁阿姨和陆伯父也在......你想去看看吗？”
陆冉冉恍惚了一下。
楚月与陆仲渊都不是什么“念旧”的人，每年清明节二人都是各忙各的。
完全没提过祭拜的事。
二十几年过去了，陆冉冉这才意识到，自己连父母葬在何处都不知道。
“你如果不愿意——”
“没事。”陆冉冉摇摇头，轻声道，“去吧。”
穿过那高大的石牌坊，内里却是别有一番地。
池塘与楼阁掩映在树影中，水面上漂浮着枯荷。
可以想见，若是到了季节，此处又该是怎样一副春和景明的景致。
沿着道路尽头的台阶往山上走，整齐排列的灰白色石碑出现在眼前。
沈西铭的墓碑就藏在其中的某一排，规格与形制与周围的毫无二致，上书生卒年月与姓名。
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沈西泠弯腰，将捧花轻轻放在碑前。
“时候，我和我爸的关系很不好。”沈西泠望着墓碑，喃喃开口道。
“我希望他不要这么严厉，他对我又是恨铁不成钢，以至于我根本就不愿意见他。”
“现在想起来，也许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
“他是在培养继承人，但我......”沈西泠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想像奶奶一样，在大学里当个教书匠。”
“每上完课就回自己的研究室，没有复杂的人际，只需要和文献打交道。”
若是沈西路没有发生意外。
也许他们父子之间的争吵角力，会比钱大嫂与钱姜的摩擦更剧烈。
但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
沈西泠还是走上帘初自己十分排斥的那条路。
雨后的空气湿冷沉重，风似乎也被水汽拖着，有气无力。
此时的沈西泠除去了一切的光环，在墓碑之前也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人。
一个因为失去亲人而忧郁的生者。
“要向前看。”陆冉冉轻轻拍了拍沈西泠的手臂。
沈西泠像是突然回过神。
迷茫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被熟悉的笑容取代了。
“走吧，安宁阿姨和陆伯父在上面。”
这是陆冉冉第一次与父母的距离如此亲密。
她以后她会激动，但实际上她却十分平静。
“终于见到了......”
陆冉冉将花束放在两个墓碑前。
“你没来过？”沈西泠有些诧异。
陆冉冉摇摇头。
见沈西泠的神色渐渐严肃，眼中带着不解、愤怒，似乎还有一丝怜惜......
陆冉冉宽慰地笑了笑。
“别这样，我没事的。”
沈西泠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是想在那张轻松的笑脸背后，找到任何一点伪装的蛛丝马迹。
但不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失败了。
陆冉冉俏皮地眨眨眼。
“我要是没这么伤心的话，是不是显得很没良心。”
沈西泠少见地语塞了。
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陆冉冉哈哈大笑。
冷静下来后，她解释道：
“其实我也很奇怪，我以为我会伤心难过。”
“但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我脑海里只冒出一句话。”
“你们好，好久不见，我过得还不错，你们呢？”
沈西泠哑然，随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弯起嘴角。
突然，一阵快速的脚步声打破了墓园的平静。
如果仔细听，脚步声中似乎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叮铃声。
二人闻声转过头。
陆冉冉一下子没绷住表情，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眼前男子（？）画着超浓的烟熏妆，金黄色的冲头，身上挂着几十条装饰链。
在看见陆冉冉后，此人先是愣在原地，随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爆鸣，加速朝这里奔来。
陆冉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西泠拉到了身后。
“你你你，快给我让开！”
虽然有些拿腔拿调，但嗓音里那股低沉和沙哑却是骗不了人。
沈西泠从善如流地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人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我不是叫你让开！是，让开——懂吗？”
见沈西泠没有动作，此人又是着急又是气愤地直跳脚。
“诶呀，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紧接着他换了个策略，左右蹦跶着向陆冉冉探头。
“姑娘，姑娘，看看我！”
“你是不是安宁的女儿？啊？是不是，是不是？”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西泠转过头和陆冉冉对视了一眼。
陆冉冉从他身后探出头，问道：
“你......你认识我妈妈？”
“当然啊！”此人趁着机会，猛地挤开沈西泠，上前拉起了陆冉冉的手，“安宁是我最好的姐妹！”
“？”
“诶呀，你要叫我姨啦~听见没！”
此人介绍自己叫艾拉，E——lla。他故意拉长的音调，强调一定要叫他的英文名。
“安宁是我的高中同学啦~”
“我现在在南城开了家美容沙龙哦，你要做造型的话一定要来找我，我给你免费。”
艾拉完，从陆冉冉身上移开视线，斜眼看着沈西泠。
他抱着双臂，抿着双唇，上下打量了沈西泠，十分不屑地“啧”了一声。
“你又是哪位？”
客气中又带着不耐烦的语气，似乎还因为沈西泠刚才的行为而不满。
沈西泠不动声色地将陆冉冉拉回自己身后，礼貌地笑道：
“我是她丈夫。”
只见艾拉的脸“唰”地就黑下来。
“就你？”
沈西泠笑道：
“强叔，你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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