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石宽顾不得评论邓铁生所的事，带着邓铁生一路跑，赶回到家里，背后被南京尿湿的，已经和汗水混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尿湿的，哪里是汗水。
才到邓铁生家木棚子前，就已经听到芹在里面一阵阵的哀嚎。那是女人难产的痛苦嚎叫，石宽不方便进去。
邓铁生把肩膀上的枪一扔，自己冲了进去。房间里文贤莺和土妹她们都在，女儿邓阿妹的身影靠在门口，脸上尽是惊恐的表情。
接生婆柳婆子已经来到，半侧着坐在床后边。估计也是很紧张，手按着芹撑起来的膝盖，不断的：
“加把劲，快出来了，加把劲。”
床上芹扭曲的歪躺着，脸上可以看见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外冒，头发湿透，粘在那惨白的脸和脖子上。垫着的枕头一边都快掉出床外了，那是她不断的晃着脑袋，把枕头磨出来的。此是她咬着牙齿，脖子两边的大筋根根绷起，痛苦的从牙缝里喊出：
“我要死了，我快没力气了。”
邓铁生的心都碎了，也不管那么多，跑过去抓住了芹的手，急切的叫喊：
“芹，你不会死的，我在这里，你不会死的。”
芹这才看到邓铁生回来了，另一边把被子都拧得成花的手立刻松开，也搭了过来，一起紧紧的抓住邓铁生的手，哭道：
“铁生，铁生你终于回来了。”
柳婆子搓着芹的两边大腿，帮舒缓一下那因为用力都快麻的肌肉，鼓励道：
“是啊，你的铁生回来了，再用点力。”
可能是握住邓铁生的手，芹产生的一些力量，鼓着眼睛大喊：
“铁生，我想为你生个儿子，啊……”
“出来了，脑袋出来了，再用点力。”
柳婆子高心伸手去托住，其实孩的一只手早就出来了，因为是差不多斜着出，卡在了那里，才会如此辛苦的。现在脑袋出来，那就顺利得多了。
芹自己也感觉一松，更加用力的抓着邓铁生的手，又使了使劲。
“肯定是个男娃的，铁生，你喜不喜欢。”
邓铁生这时都已经泪流满面了，他不看任何人，只盯着芹，不断的点头。
“喜欢，男娃女娃都是我的娃，我喜欢。”
婴儿脑袋一出来，在柳婆子的三扯两扯下，整个人很快就出来了。文贤莺在一旁捏着拳头呢，她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也是哭着对芹：
“是男娃，芹，是男娃。”
刚才还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的芹，现在整个人都瘫软，一脸的疲惫，只是虚弱的点零头。
“我就知道……就知道是男娃。”
柳婆子忙着剪脐带，忙着拍婴儿的屁股，清脆的哭声响起。房间里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大家脸上都有了些笑容。热水早已准备好，大家忙着给婴儿洗澡。
邓铁生又激动又傻乎，什么都不会干，还在那里紧紧的握着芹的手。
“芹，你辛苦了，你不是没见过谁坐月子吃鹅的吗？你坐月子，我就弄只鹅回来，让你好好补一补。”
芹看着邓铁生，勉强的挤出了个笑容。
这笑容让邓铁生看了心疼，他把芹的手扯起来一点，自己也把脸贴下去。
“娘养了五只鸡，前些日子就要带来，现在都没见带到，真是的，不知道她儿媳给她生了个孙子吗？我要托人回去把她叫来，好好的一下……”
邓铁生喋喋不休念叨着，脸上的泪水把芹的手和自己的脸都蹭得黏黏糊糊。他感觉芹的手越来越软，刚开始还和他的手互握着，这会完全是他在用力抓着。
再看看芹，痛苦的微笑还在脸上挂着，两眼一动不动。
“芹，芹……”
他又叫了两声，依然没等来芹的回应，心就有些慌了，往下看去，被子边缘有着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他就更加的慌，大叫着：
“芹，你怎么啦，芹……”
另一边，柳婆子正在把洗好澡的婴儿抱进抱巾里，听到邓铁生撕心裂肺的叫喊，心里也觉得不妙。把孩子塞到文贤莺的怀里，过去把被子掀开一角，人立刻感到有些晕眩。
被子下面，一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芹露出来的那只脚，惨白惨白，和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颤抖着把被子放下，伸手到芹鼻子前探了一下，发现已经没了气息。
“她……她大出血，已经……已经……”
不需要柳婆子明，邓铁生就知道了，他俯了下去，把芹的脑袋抱进怀里，仰大喊：
“芹……”
一直靠在房门口，不敢进去，又舍不得出来的邓阿妹，这时也知到她娘死了，奔跑过去，放声大哭：
“娘，你不要死啊，娘，我要你……”
听着屋子里父女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石宽把手里还剩下的半截烟就这样子捏灭了。烟头烧手指短暂的痛，让他的眼泪也流出来。
芹是他们家最忠实的下人，甚至可以是文贤莺的好姐妹。他们家的五个孩子，每一个都是芹带大的，芹就这样的死去，他又怎能不伤心。
粽子早就煮好了，大山帮看火，已经捞起来挂好，给孩子们各分了一颗。
现在孩子们和慧姐就站在院门口，粽子嚼在嘴里，似乎也不香了，一个个看着这边，谁也不敢话。他们也许不知道芹姨已经死去，但听那一阵大过一阵的哭声，知道不是好事。
过了好久，文贤莺抱着邓铁生的儿子，和土妹她们一起走出来。看到石宽蹲在外面，便把孩子交给了土妹，过去和石宽抱在一起，哽咽着：
“现在怎么办？”
石宽抱着文贤莺，手不断在那后背抚摸着，他深吸一口气，哀赡：
“先让铁生哭一会儿吧，等他哭累了再。”
给人接生，孩子是好好的生出来，女人却死了。柳婆子也有些过意不去，红包也不问，轻声跟文贤莺了一下，转身就走。
女人生孩子死的，每年都会发生，只是谁都想不到，今却发生在了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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