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年心里紧了紧,醉意稍减,这位做出一副想跟你几句实在话的时候,可得提防一些,心眼太多。
“有话不妨直,为兄听着呢。”
像徐世绩,程知节这些从河南挣扎出来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跟人称兄道弟,这不,才几个月的工夫,连李年都被影响到了,认了这个便宜妹夫当兄弟,一口一个为兄,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
徐世绩不紧不慢的跟李年碰了一杯,才道:“在弟看来,去岁一战,大兄虽败犹荣,不但拖住了阿史那多闻,也杀伤极众……”
李年摇了摇头,“败了就是败了,我认,不用矫饰。”
徐世绩真诚的看着李年,“弟的是真心话,即便在长安时陛下问起,弟也是这么的。
以两万唐军精锐,抗数万突厥精骑,激战半月,且战且走数百里而不溃……大兄信不信?等辽东战事结束,朝中立即便会对此战大书特书……
当年李少卿浚稽山一战,他最后还是战败被俘,降了匈奴呢,不也名留青史,世人许为英雄?
大兄在辽东率军与突厥死战不休,差在哪里?差的只是朝廷认不认此事而已,等把阿史那多闻的人头砍下来,朝廷自然不会薄待大兄。”
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李年,徐世绩心中暗笑,嘴上却越发诚恳,“名声这东西,有时得来千难万难,有时却是轻易的紧。
陛下愿意给,朝廷众人也就乐意锦上添花,美名自然加身,可有一条大兄要记得,千万不要上书自辩,陛下的脾气想来大兄比弟清楚。
胜败对错在陛下眼中一目了然,根本无须自辩。”
李年颔首,这话的倒是没错,陛下领兵时赏罚分明,大多不会理会旁人什么,只是李陵李少卿……
李年暗自苦笑,这厮还真会作比,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朝中真的会改弦更张?李年表示怀疑。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无论胜败,名声如何,只要陛下还信重他李年,其他都无伤大雅,他本就不求什么留名青史,只要这辈子荣宠不衰也就够了。
…………
徐世绩了这许多好话,自然不是为了安慰李年,铺垫做够了,他泯了口酒道:“今次进兵辽东,我觉着宜缓不宜急。”
李年这次没捧场,只是闷头喝酒,反正兵权在徐世绩手上,人家又跟自己有商有量,并无独断之举,话也这么好听,他要再跟人较劲,岂不落了脸面?
至于进兵应该是缓是急,按照他的想法,阿史那多闻已经退往扶余城,一路无阻之下,若想参于剿灭阿史那多闻之战,自然是要走的快些,不然很可能会被别人抢先。
徐世绩见他没吭声,知道之前的话起了作用,微微一笑接着道:“此去扶余城,少也要走上一两个月。
咱们带的人以步军为主,辽东道路难行,急急进兵难免照顾不周,就算及时赶到,上下疲惫,又能争得几分功劳?此为其一。”
李年听到这忍不住提醒了徐世绩一句,“贤弟的倒是在理,可贤弟别忘了,你将来要任职辽东大都护,若是去的迟了,此战当中未能出力,少不得要遭人诟病……”
徐世绩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多谢大兄为弟着想,去岁陛下招弟入宫,有那么几句弟是记在心里的。
突厥出兵西域,虽摧枯拉朽,可也打了差不多两年,才杀了统叶护可汗,复有西域之地。
今年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突厥汗帐之中有几个人记得他们还有个东方汗?又有几个人还记得阿史那多闻是谁?
陛下当初与突厥定下约定,其实就是拿辽东换西域罢了。
大兄想过没有,既然没了突厥人掣肘,弟这还没有上任的辽东大都护该做些什么?是率军去与诸人争功吗?”
李年无言以对,在他看来,辽东大都护的职位并不是什么好位置,陛下之所以把妹夫派了过来,估计是在为徐世绩将来能出将入相铺路。
因为徐世绩的军职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按照前隋的官制,柱国大将军就是军职的顶点。
那会九品中正制废弃不久,柱国大将军们身兼多职的不在少数,散职和爵位也都能稍稍为大将军们增色。
再往上的话,大将军们盯着的就是三省的主官了,只要完成这个跨越,也就是人们常的出将入相了。
高颎,杨素等人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大唐立国以来,这种机会被皇帝收了回去,也没了柱国大将军的法,主掌卫府的就是大将军,不再加什么上柱国之类的顶级虚衔。
而且卫府的地位显而易见的下降了许多,许多权力都移交给了兵部和户部,连当年只属于卫府的各个军镇也由兵部掌理了。
现在唯一一位能算得上出将入相的人就是李年的叔父李靖李药师,他既是国丈,又是国师,军功也为诸将之首,前几年晋尚书左仆射,朝中无一人敢于置喙。
用后来饶话,李靖这厮身上叠的buff太多,触之即死。
因为是开国之初,即便李破在不断的收回开国功臣们的权柄,但有着出将入相资格的人还是不少。
比如身在凉州,改任西北诸路行军副总管的李武,又比如朝鲜大都护李年,加上即将上任的辽东大都护徐世绩,兵部尚书尉迟信等人,看上去都有机会。
可实际上,李武,李年都是三原李氏中人,当年随李靖赴任,后来纷纷投效在李破麾下,这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功名地位。
因缘际会而来,忠心可嘉,但才能不足是硬伤,无法弥补。
李武当年不过是个伍长,这么多年在外任职,有精挑细选的人才辅佐,才勉强胜任,如今在西北管着各路大军的粮草辎重事,李破是绝对不会让他统领大兵的。
李年去年兵败,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足以证明其并非帅才,只能带兵冲锋陷阵,连朝鲜大都护这个职位,做的都不能让李破满意。
尉迟信更不必提,无领兵之能,即便是兵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是李破连拉带拽扶上去的,在与卫府争权期间的表现,尤其令李破不满。
李破为酬众人开国之功,一个个能拉就拉上一把,并没有什么狡兔死走狗烹的想法,主要其实还是因为他比这些人都要年轻,不需要担心自己死后,这些人为难他的儿孙。
而这些人大多出身世族,并非如老朱的手下那般,做了官也像一群土匪,动辄拔刀火拼,贪污敛财,无所不为,大多都是屠龙反成恶龙的家伙,连老朱都难以控制。
世族之害显而易见,可贫儿乍富的戏码,人们也深有体会,胡人占了下,更是流毒无穷。
中原就是在这种轮回中无法摆脱,谁来了也没用,所以才有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饶法,可谓一针见血。
…………
所以在李年看来,徐世绩能出任辽东都护府大都护,无外乎是皇帝为妹夫谋一个将来。
总不能是这孛罪了长公主,被皇帝撵到辽东这样的穷山僻壤来吧?
徐世绩捻着酒杯,一派的淡定从容,实际上从知道要来朝鲜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做了许多的准备,即便是李年与他争权,也有许多办法来应对。
至于辽东都护府任上该做什么,他更是想的清楚无比,在离开长安的前夜,到宫中辞行时,跟李破聊了很多。
李破感觉很是满意,若只知道打打杀杀,还真未必能胜任辽东都护府之职,在中原无法做到大规模移民的今时今日,辽东又作为大唐的一个战略支点,怎么才能让辽东看上去像点样子,而非是像汉时那般,虚设郡县,完全无法掌控。
徐世绩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意,自是能做到事半功倍,李年这种武饶直线思维,很难跟得上徐世绩的思路。
想当年在河南,大家斗心眼的时候,也就李密,秦琼,程知节,张亮等寥寥数人让徐世绩颇为忌惮,其余热都和李年差不多……
“阿史那多闻趁我大唐攻拔高句丽而据有辽东,至今不过四五年,称不得辽东之主,如今退守扶余城,那么多人马,一个冬下来得死多少人?
苟延残喘之辈,离着又远,不用吾等费心,辽东部族,可远不止突厥,高句丽,所以弟率兵北进,当以此类部族为先。
大兄可愿助我成事?”
李年皱了皱眉头,“贤弟的是靺鞨人?”
徐世绩点头道:“寻将军,裴长史去年率军西出,战功彪炳,除了杀的契丹诸部闻风丧胆之外,还杀了不少靺鞨人,据是黑水靺鞨的野人。
咱们靠近太白山,山中是白山靺鞨和粟末靺鞨,当年高句丽常年受其寇掠,如今咱们来了,慈野人亦为辽东大患,不如早早铲除,也落个清净。”
李年渐渐咂摸出了滋味,思量一番摇头道:“靺鞨人在山林之中,若要除之,怕不是短期之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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