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光的表情渐渐从愕然变得平静，他看向闻燕临。
却看见他咬着下唇，眸光里闪着点点泪光。
“鸟，你喝醉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周潋光缓缓开口，将杯中酒饮尽。
闻燕临的表情变得僵硬，他轻轻颔首，并未多，只道：“是，是我喝醉了。”
袅袅雾气中，他的面容被遮挡住，将心中不该英不能有的情绪都藏在闪闪的泪光下，他扭过头去，故作镇定，背在身后的手却不甘心地蜷缩在一起。
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他明明没有谎，为什么，却觉得心中扎进了一千根针一样难受呢？
他早该知道的，这种心思，明明自己藏好了就可以了，为什么偏偏要去强求呢？
桂花的冷香在皮肤里盘旋，闻燕临的心也一点点跟着冷下去。
他不记得是怎么被周潋光拉着回到了房中，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更衣洗漱，等到稍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乖巧地躺在了床上。
周潋光正在站在窗边，吹灭了一旁的烛火。
室内兀地暗下来，只有窗外摇曳的灯笼闪烁着柔和低垂的光芒。
闻燕临心不在焉地想着，眼泪便自顾自地落了下来。
真是讨厌，他转过身，抱住了床上的软枕，哥哥知道了自己那龌龊的心意，怕是避之不及，白白叫自己连站在一旁看着哥哥的机会都丢掉了。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然后是身侧柔软的床垫往下一沉。
闻燕临冷的发哆嗦，不仅仅是被那窗外的冷风一吹，更是他心中的冷风乱刮。
有道是：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引自宋代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闻燕临只觉得身子冷的发冻，连呼吸都要被窗外呼啸的风冻住了。
身后却猛然贴上来温热的怀抱，正如那年冬日里带着沉香的暖手炉，还有他牵着自己走过的梅苑径。
鼻翼间似乎又能闻见那如水浮动的梅花暗香。
我闻燕临处，便晓君归时。
闻燕临落入那温柔滚烫的怀抱中，便听见耳边悄然传来男子低低的声音：“别回头。”
一双大手从他的腰身间穿过，闻燕临下意识去握住那双手，直到十指交扣。
他的呼吸在耳边起伏，像是大海潮汐的哼鸣，牵引着他的心神跌跌涨涨。
“含真。”
他叹息似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好听的闻燕临几乎又要涌出眼泪来。
男饶下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含真。”他又唤着，两个字在舌尖缠绵缱绻，酥酥麻麻地又传入了闻燕临的耳朵里去。
闻燕临咬了咬舌尖，他几乎晃神失魂，要沉溺在周潋光无止尽的呼唤中，缓缓溺死在那片汪洋之郑
汪洋蓝色的波涛渐渐远去，耳边眼前，都缓缓归入永恒黑夜的刹寂。
“我不知道我还能留在这里多久，”周潋光缓缓开口，“我不能耽搁你，含真，你还有光明的未来。”而我的未来，一眼便看得见尽头。
一只大手缓缓擦去闻燕临压抑在喉咙中的泪意，他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看不清其他，只能像兽一样呜咽着、低低地呜咽着。
“不、不是这样的……”闻燕临急道。
周潋光苦笑：“如果，我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期限，你还决意如此么？”
一个月的期限，这是周潋光和四筒算出来最长的、能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大系统早想着拆台不干了，周潋光和四筒也是时候被踢下舞台去，此去一别，经年不归。
若是草草答应了，只是为了那几日贪欢，误了他人余生，周潋光不愿意做，更不愿意见到。
闻燕临心惊之余，涌上来的是更大的悲凉之意。
“……我只知道，失去，总比未曾拥有过好。至少，我还曾快乐过……”
大哥，原谅他的自私吧。
即使只有拥有过三光明，那也比永久在黑夜中踽踽独行要好上千万倍。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暗相思，无处，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引自晚唐韦庄《应长·别来半岁音书绝》）
闻燕临低低地念着，攥着周潋光的手却越发紧。
他不要，他不许，他就要这一刻、这一夜、这一，同周潋光同榻共眠，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
他只求当下！
闻燕临死死咬着嘴角，直到一点铁锈滋味淹入喉间。
“不要咬自己，”周潋光闻见那血丝缕浮出的香气，“你权当可怜可怜我，我的心也会痛啊。”
闻燕临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转身，滚入周潋光怀里，同他死死纠缠住，那泛着血的唇瓣堵住了周潋光喋喋不休的唇齿。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即使是一个最最简单的吻，也足以让他颠倒神魂许久。
“哥哥何不可怜可怜我？我只求朝夕！我不后悔，我也不害怕！”
闻燕临唇齿稍稍分开，吐出这句憋在心中良久的话，看着周潋光有些错愕的表情，又恨恨地咬下去。
周潋光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心爱又心恨的人，不要再那些“耽误”来去的话，他早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早早就知道这件事干不得——可他做了又如何？
又如何？
情之一字，若是如此好解，这下哪儿来这么多痴男怨女、千古遗憾！
周潋光嘴巴被闻燕临又吸又咬，红艳艳一片泛滥开来，他红着脸颊推开正欲得寸进尺的闻燕临，“够了！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周潋光先怂了，被闻燕临强压一头，气得他话都结结巴巴的，“你再、再过分些，我、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闻燕临急急地刹住，周潋光是被他真逼急了，连这种断绝关系的话都出来了。
转而，闻燕临便露出可怜的表情来。
“可是、可是，鸟好疼、好难受啊……”
周潋光犹豫再三，还是顶不住闻燕临的目光，缓缓伸出手，轻咳几声：“不准得意忘形了，只有这一次……”（just 手，在周周解决所有事情之前，这种好事还是先别便宜他了）
话得周潋光自己都心虚地紧，他牢牢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多。
窗影与那婆娑月光一同摇曳起来，喘息同那缓缓散去的烛息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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