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真的谢谢你！——你是我们家的骄傲！……”父亲凌仲坤主动拉着凌晨的手动情地。
眼眶凹陷、皮肤黝黑的凌仲坤笑得无比灿烂，仿佛把积压在心中 18 年的苦楚都要在此刻全部释放出来！
由于笑容的幅度太大，脸颊两侧都扯得有点微微生疼！
“不就是胃癌嘛，死不了！其实，我在第一次住院的时候就早已经猜到了！活了 40 多年，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能不清楚吗？”
“你刚醒来，还是少两句吧！”妻子曹溪澜见丈夫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了一大通，赶紧劝住。
“我高兴呀！——现在不多和你们几句话，要是真到了那边，我就是想也不了，你们想听也没机会听了！”凌仲坤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呸！呸！呸！——能不能点吉利的话？”曹溪澜见凌仲坤越越离谱，急忙打岔。
凌仲坤把压抑了自己近 20 年的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感到无比轻松。
凌晨看着笑容可掬的凌仲坤安静地入睡，还紧紧抓着自己的右手不放。
“我儿子是有编制的正式工了，以后要当大官的！我看你们谁还敢再欺负我们家！——来，喝酒！哈哈……”
正在沉思的凌晨一愣，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凌仲坤在梦话！
凌晨心如刀割！
这都是官本位主义思想在作祟：众人认为当官可以改变命运，于是对官无比的追逐、崇拜、痛恨和羡慕——人人渴望吃公粮，人人痛恨特权，但人人又想要特权！
凌晨看着还在梦中呓语的父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恸情绪，不禁潸然泪下！
………………………………………
金钱，往往成为真正情义的障碍物！钱，是感情的照妖镜，也是人品的试金石。
“老同学，不好意思，最近刚买房，钱都用完了！”
“凌晨，你怎么不早，我昨刚把钱借出去了！”
“……”
凌晨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给自认为关系很好的学发、初中同学、高中校友，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钱！
理由千千万，结果唯有一个：没钱可借！
更奇葩的一个同学问凌晨在哪里高就，凌晨，“刚进电视台。”
对方哈哈大笑：“新闻民工呀！你晒黑没？——你还读了大学，怎么比我混的还差！要不要来我们工厂，至少在工厂里打螺丝还不用晒太阳了！”
挂断电话后，凌晨立马被对方拉黑！
凌晨默默地看着手机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发呆：钱真是个好东西，瞬间就能看透人心，暴露人性，测出人情到底几分冷暖！
母亲曹溪澜看着一脸落寂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陈晖提着四个盒饭过来，“阿姨，凌晨兄，我们先吃饭吧！”
“陈晖，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陈晖摇摇头，“凌晨兄，这 1 万块钱是魏台长、媛媛姐和电视台里一些同事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谢谢你，陈晖！——”凌晨噙着眼泪接过陈晖递过来的信封，脑海一片空白，而拿着信封的左手不停地在颤抖，感觉好沉！
……………………………………
“哥，我不准备读书了！我要去南粤省打工赚钱！”凌菁菁哭着闹着要去打工。
“胡闹！大饶事情，孩子别管！”凌晨严厉地。
“爸爸住院了，我要把学费省下来给爸爸看病！呜呜……”
“学费！——”凌晨突然想起8年前的一幕：
新学期来临，可是凌晨和凌菁菁兄妹的学费还没有凑足。
晚上，一家人愁眉苦脸地围着那张破旧的八仙桌默默地坐着。桌子是凌仲坤二十多年前跟曹溪澜成亲后分家时得到的。
屋里除了四个饶呼吸声，就是窗台上那只老式闹钟旋转的声音，每走一秒就响一次——嗒、嗒、嗒……
沉默许久的凌仲坤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凌晨，轻轻地对凌菁菁：“菁菁，你哥明大清早就要到县城读书了，不交清学费可不行啊！你……你还是读学，能不能先把你的学费让给你哥，你就暂缓一下再交吧？”
“我不！呜——呜……”凌菁菁急得大哭起来，“你们每次都是这样子，总是让我最后一个交学费！老师了，这次不把学费交清就不给我发书！”
凌仲坤和曹溪澜面面相觑，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那两张满是皱纹的脸颊露出羞愧的表情。曹溪澜紧紧把女儿抱在怀里。
刚亮。
“爸爸、妈妈，我去乡里坐班车了，你们多保重身体！”
“东西收拾好了吗？……”曹溪澜不停地唠叨着，慈爱地直视儿子好一会儿，伸出长满老茧的右手想去抚摸一下儿子的脸，但看到那张英俊白皙的脸蛋，伸到半空中的手赶紧又缩回来了。
凌仲坤慢腾腾地从里屋走出来，拿着自己那件已褪色的中山装交给凌晨。
“冷，穿上吧。”
这件衣服是凌仲坤只在过春节时才会拿出来穿，平时则把它整整齐齐折起来锁在柜子里。
凌晨瞟了一眼，很不想要，但怕父亲伤心，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披在了身上。
凌仲坤呆呆地看着凌晨，想点什么，但嘴角张了几下却不知什么好，半才吐出一句话：“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曹溪澜左右看了看，轻声埋怨道：“菁菁怎么不见了，也不来送送晨晨！”
“晨晨，好好复习，安心备考，一定要争口气！”身后隐隐传来父亲凌仲坤低沉的哭泣声。
凌晨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沉重的脚步声，走在寂静的山村道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哥哥！给你——”凌晨刚踏上开往东江县城的客车，就听见妹妹凌菁菁怯生生的叫声。
回头一看，只见她头发湿漉漉的，发梢上粘满了露珠，脸冻得通红。她低垂着头，将紧紧抱在怀里的布袋递过来。
凌晨皱了一下眉头，“快点回家吧，不要到处乱跑，爸爸妈妈正在找你了！”
客车启动后，缓缓向前驶去，可凌菁菁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凌晨打开凌菁菁送给自己的布袋，只见上面有一封信，下面是一沓钱，从一分到一角再到一元……面值大不等，却整整齐齐地折叠着。
凌晨的眼眶里突然有东西在打转，急忙展开信：哥，对不起，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错了，怪我太自私了……这是我给你的学费！你要努力读书……
凌晨赶紧起身打开车窗向外张望，但早已不见凌菁菁那瘦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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