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想找机会见见陈述或是徐锴，问问祁公子的情形。无奈宫门深似海，桃守在乐署，他们见她容易，她却很难瞅着时间碰到他们。
几了，桃都没有见到陈述他们。只听都忙着去吴越的事。时近深秋，桃倚着门看着庭院里满的繁星，心里却空荡荡的。忽的听到院门口有声音，转过头去，一身淡青色袍子的人正立在门口。桃定睛一看，忙快步走上前去屈身行礼：“陛下。”李煜一年也来不了两次寒玉苑，还是闲着来看排练歌舞。这么大半夜的，还是头一次来。
李煜的步子有些摇晃，进了桃的屋子，找了一处凳子坐下，胳膊撑在桌上扶着额头。身后远远跟了几个侍卫和宫女，却没敢进院子里，想来是李煜嘱咐着不要跟进来。
桃只闻得一股浓重的酒气。忙从一旁倒了一盏茶双手敬了上去：“陛下，喝口茶解解酒。”
李煜伸手握上了茶盏，却也顺势一把拉上了桃的胳膊，苦笑道：“我想了想，这宫里，我只能来你这了。”
李煜的重瞳在月光和烛光下，深得像看不见底的清潭，桃不明白为什么他只能来这里。且不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李煜的后宫又是极充足的，歌姬舞姬乐姬数不胜数，就是桃知道的，除了窅娘，也还有先皇后周娥皇的妹妹周嘉敏在宫里。皇上怎么只能来自己这里？桃把手抽了出来。垂下眸子：“陛下笑了。”
李煜把茶啜了几口。又抚额坐了许久，才缓缓道：“这里怕是只有你，才能跳得来霓裳羽衣曲了。”
原来是要看霓裳羽衣曲，桃舒了口气。只是那曲子是先皇后在世时找到的古谱，又自己重新编了舞。桃哪里会跳。桃摇摇头道：“桃愚笨，霓裳羽衣曲是难得的仙乐，我并不会。”
李煜的眸子划过一道失望，刚才眸子里的神采忽然就黯淡了下去。看的人有些揪心。过了很久，李煜才挥手道：“不管什么。随便跳一个罢。”
桃无法再推辞，想了想，跳起了冯延巳的《长命女》。那是她曾经和李月娥比试过的曲子，“三愿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只是想见的人，终究见不到。
李煜看得出神，桃的一身鹅黄，在月下像蟾宫里走出来的仙子，清雅素净，还真有几分周娥皇的神韵，却又比周娥皇灵巧、娇俏一些，上下跃动的功力也更深厚。李煜不禁从袖中拿出常带着的箫，随着桃的舞步，徐徐吹了起来。
有了李煜的箫伴奏，桃的舞步更加轻盈，灵动。而乾州的一幕一幕，也随着舞步都窜进了桃的脑子里。桃情不自禁随着自己的舞步沉沦在了记忆里。而李煜看到跳得忘情的桃，也跟着入神，沉陷难自拔。
一曲罢了，李煜笑得很空：“你跳得很好。明我让人把霓裳羽衣曲的谱子拿来，你练练，跳给我看，好吗？”
桃哪敢违抗圣命，只得屈膝道：“是。”
李煜似乎很累，挥手对桃道：“去外面服侍吧。我有些累。先歇着了。”完也不客气，走到床上和衣而卧。
“哎——”桃想喊住却欲言又止，她本想这里是她的卧房，但转念一想，这皇宫哪里不是皇上的，自然他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桃走上前把被子扯过来给皇上搭上，又把床上的帘幔拉了下来。然后自己退出了房门，睡到了西厢。
第二桃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李煜早去上朝了。桃盥洗完毕，刚要去寒玉苑的前面排练歌舞，窅娘已经跑了进来。看到桃，窅娘扶着门，指甲几乎都要嵌到门里，却只盯着桃不吭声。
桃把窅娘扯进来，笑道：“一大早的像个门神似的爬在门上做什么，哟，脸还红嘟嘟的，谁欺负你了？”
桃一，窅娘的眼眶都红了。桃轻笑了一声要抬手去捏窅娘的脸，却被窅娘一把推开，桃急了：“你倒是怎么了？就这么急赤白脸的？”
窅娘盯着桃开口道：“昨晚，皇上，皇上是不是宠幸你了？”窅娘把“宠幸”两个字得很低，完脸红红的。
桃差点跳起来：“哪个嘴上吃了砒霜的这种话？哪里有的事？”
窅娘一愣，看着桃道：“真的没有？”
“没有！”桃直皱眉，“这种传闻你怎么也信？昨晚皇上过来，要我跳霓裳羽衣曲，我不会，可皇上喝多了，便歇在这里了。怎么就传成了这个样子？”
窅娘松了口气，咬唇道：“谁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整个宫里都在传皇上昨晚临幸了一个舞姬。传的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樱”
桃怔在了那里，过了许久，冷哼了一声：“我没做过，随她们什么。”
窅娘想了想，看着桃有些担忧：“会不会---皇上动了心思？”
“不会！”桃想想昨晚皇上一副看着她，眸子里失神想着别饶模样，怎么可能会对她动心思？
话音刚落，李煜身边服侍的宦官已经送来了霓裳羽衣曲的曲谱，又送来几本李煜自己填的词，对桃恭敬道：“陛下吩咐了，姑娘不用急，有时间慢慢练就好。”完退了出去。
窅娘走上前翻了翻李煜的词，有些怆然道：“皇上都从没有把他填的词赠给我。桃，皇上只怕真的动了心思。其实，也挺好的，你我以后都能在一处了，也不是坏事----”
桃用力戳了窅娘一指头：“你整都在想些什么。”完桃蹙着眉头想了半晌，问窅娘道，“宫里很多人都传吗？”亚双肝划。
窅娘叹气道：“宫里消息素来走的快。只怕现在连嘉敏姑娘那里都知道了。”
桃脑子飞快地想了想，深看着窅娘道：“你如果信我，就帮我一个忙，五后，带着嘉敏姑娘在晚上亥时到我这里。但不要是我请的。”
窅娘点头：“我信。你的，我就信。”桃咧咧唇笑了。
接下来的几晚上，李煜又来了两次，每次都歇在了寒玉苑。桃便把跟着的侍卫和宫女都唤到了院子里，自己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西厢去睡，尽管如此，闲言碎语还是继续传。桃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第四，桃对李煜笑道：“陛下，霓裳羽衣曲我已经编好了。陛下如果有兴致，不妨明晚戌时过来，也好品鉴一番。”
“好。”李煜笑得清澈。
第五，戌时，李煜来得稍晚了些。带了几个侍卫，依旧守在门口，没有让进来。桃换了一袭上边是浅黄，下面是紫色和黄色相间的襦裙。发髻是俏丽的倭堕髻。李煜看得一怔，桃打扮起来，的确非常秀丽。
桃给李煜端了盏茶，笑道：“陛下的词，我都看过了。尤其是红烛背，绣帏垂，梦长君不知。这句最妙，我就自作主张，在编的舞里化用了这句意境。陛下不要笑话。”
李煜含笑点点头：“能觉得这句好，已经和我心有灵犀了。怎么会笑话？”李煜都有些佩服桃的灵气，从不识字到如今，变化得太大。
桃又就着李煜词里的几个问题问了，李煜看桃对自己的词这么认真，自然也细细和她讲着。
桃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对着李煜做了个礼：“陛下，就着月色，桃这就献丑了。”完徐徐起身，不慢不急地开始舞着。
桃的衣裙，黄紫相间，旋转得快了，便瞬间交织在一起，泛起了华彩。像五彩缤纷似的。李煜不禁心里暗暗叫绝。如今宫里还有孝，禁穿大红彩色。但桃这两种颜色搭配着，却既出了五彩霓裳的效果，又不犯宫规。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而且，她这套舞，真的好像娥皇。李煜出了神。
一曲眼看就要终了，桃在旋转中渐渐退后，看着霓裳离自己远去，李煜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桃的手，忘情地唤着：“娥皇，别走！”
桃停了下来，看着李煜轻轻道：“陛下，我是桃。”
李煜紧紧抓着桃，看着桃颈上的桃花，手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来。是啊，她不是周娥皇。李煜像被掏空似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门外的周嘉敏和窅娘看得怔在了那里，窅娘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周嘉敏的脸色惨白，李煜一声忘情的“娥皇”喊得她心紧紧发疼，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顿了顿，又折了回去。窅娘轻声问道：“我们还进去吗？”
周嘉敏没有答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窅娘只得跟着一起出去。
李煜那晚没有留在寒玉苑。又回到了周娥皇的寝殿去住。桃送走了李煜，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手边祁正修送的胭脂膏，不禁苦笑。李煜并没有对她动心思，却任由流言蜚语，也不过是想激得祁正修回来。那自己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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