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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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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会那,满和煦和一道来到婉晴位于法租界的家,立在门口时,由不得他们不惊讶,只看从这边马路到那边弄堂,差不多一整个街角全是杜家的门头。

大门口齐整整地列着各式各样的汽车,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一日整个上海滩的车全都停到了这里。

立在门口的两个红头阿三背着手,眼睛锐利地从每个预备进门去的人身上扫过,或放行或阻拦,似乎短短一瞬,心里已经清晰地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满与煦和走到大门边,他们伸手阻拦了一下,看过请帖,这才放他们进去。

杜家洋房前一大片草坪整齐开阔,一张张西式圆桌雨后蘑菇似的盛开在上面,洋乐师们清一色笔挺的燕尾服,立成一排专注地拉着提琴。

长桌上高高堆叠着透明的香槟酒杯,反射着初冬阳光,明晃晃叫人目眩。

仆从们在这其中有条不紊地穿梭,将一道道菜肴端上。

再看到场的人,不分年纪性别,个个衣冠楚楚,从容地坐着,或者谈笑,或者寒暄,即便叫不出名字,也知道绝没有一个等闲之辈。

那时候,满只对婉晴的家境有些惊讶,很久之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杜家在上海滩的名声和威望。

他们两个初到这里,总感觉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场子,颇为不适应,隔了一会儿,才去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婉晴被众星捧月地簇拥出来,在场年轻女宾多是身穿西洋式正装,作为这场生日宴的主角,这日她却另辟蹊径挽起头发,穿了一身旗袍,鸢尾花般淡雅的紫,外面再罩一件雪白狐裘披肩,款款走来,她的神情也是大家闺秀式的,在微笑着,却是端着五分架子,矜持而冷淡。

平素婉晴像初夏的栀子,清香可爱,开得张张扬扬,现今的这位杜七姐,更像是生长在高墙内的纯白玫瑰,矜贵馥郁,也是高高在上,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恭贺,婉晴瞧见了他们,先一步甩脱了人群,笑着走过来。

原本好了礼物由煦和来送的,这会儿婉晴都近到跟前了,他却没动,隔了一个多月再对视,两饶神情都有些生硬。

满只有把那个协力做的音乐盒给她,是他们两个一道完成的,再恭贺一声生日快乐。

婉晴接了,弯起眼睛笑着道谢。

煦和总算回过神来,笑一笑,有些欲言又止的,末了也不过只道了一声生日快乐。

这一,白日是时髦的草坪派对,夜里转在杜家的后花园里用餐,席宴就在池塘边,露临水摆设,从盛材器皿到菜肴的品类,又完全是中式的套路。

从池塘到花园的径,各处都点着精巧的水晶莲花灯,星星点点,宛若梦境。

白时切了生日蛋糕,夜里压轴的是生日面,由仆从们心翼翼地端上来,一人一盏细瓷碗,里面装着用鸡汤干贝煨的寿面,不过只有一口,品个滋味罢了。

这个晚上,多数的菜肴也都与这一碗寿面一样,极尽精致,却只够浅尝而已。

从杜家出来,色黑了个透,他们像暑期时一样,推着脚踏车沿着街道走,原本在一个路口前就该分道扬镳,看到一处还亮着灯的摊,煦和道:“吃点夜宵再回吧。”

满点头,两个人就停车,在摊子旁边的木桌前坐定。

那摊主操了一口湖北腔,摊子上豆皮、面条、各色卤味的气味热腾腾混杂在一起,跟杜宅的精致席宴相比,一个上一个地下,却使人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们随便要了一些吃的,煦和甚至还要了酒,他其实是喝不来酒的,每喝一口,就皱一下眉头,却又一点缓冲的时间也不给自己,就那么一口接一口地喝。

满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伸手要去拦,煦和自己搁下了酒,平静地开口:“前段时间,我家里不太平,我爹病倒了,我大伯又捅了个大篓子。我家你也来过,在我祖父辈还算是可以,但到如今就剩一个空壳。实在话,如果没有我爹,怕早垮了……”

他略微停顿一下,又继续下去:“那时候,婉晴一声不响地寻她哥哥帮了我,其实该谢她的,但我反过来怪她多管闲事,自己没用,还在这种地方要面子……”

听到这里,满没忍住打断他:“是你的错。”

煦和沉默良久,突然酒意上头了似的,没头没脑地道:“我喜欢婉晴。”

此话一落,又轮到满发怔了。

煦和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往下:“很早之前就开始的,明明晓得跟她怎么都不配……”

满曾去过宋家,今朝也算见识了杜家的排场,其中的落差全看在眼里,不能不理解他,但看他一面自暴自弃地着不配,一面还要再去喝酒,又实在看不过去,就去夺了他的酒杯。

煦和不再多言,笑着摇摇头,拿起筷子,好像什么话都没有过似的,慢慢地吃着东西。

煦和跟婉晴的关系在生日会后逐步回暖,很快又回到过往时有有笑的样子。

但是,在满眼里,他们其实又不完全与从前一样,一个心翼翼的,另一个也收敛着,总归隔了一层什么,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悄然之间变了。

也没过多久,忽有一日,煦和没有来学校,他们从教数学的先生那里获知,宋父去世了。

满和婉晴去宋家吊唁那,着实是入冬来最冷的一,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满世界乱刮,上还飘着雪珠子。

他们去的早,赶到宋家时,过来吊唁的亲友都还没几个。

是灰白色的,宋家又是白墙青瓦,人也逃不脱,总是灰白黑三色的衣服,再加上那些白纸糊出来四处摆放悬挂的挽联花圈,看起来仿佛所有色彩都被洗褪了。

煦和一身重孝立在门口,忙着接应来吊唁的亲友,整个人都被一种令人陌生的冷静所覆盖,甚至窥不出内里的哀戚。

看到他们,因为意外,他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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