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正值盛夏,蝉鸣声在炎热的空气中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建业城。
在这座繁华的都城里,孙权的后宫中,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在后宫的偏殿里,孙权第一次见到了他的这个儿子。
孩子刚刚降生,被裹在柔软的襁褓中,安静地躺在乳母的怀郑
孙权轻轻地伸出手,心翼翼地握住了孩子的手。
那是一只多么的手啊,柔软而温暖,孙权几乎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这个家伙。
孩子的哭声并不像寻常婴孩那样响亮,反而像是春溪破冰时发出的细碎声响,轻柔而婉转,但却透着一股韧劲。
孙权凝视着孩子,只见他的眉眼清秀,虽然还未睁开眼睛,但那长长的睫毛已经预示着他将来会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孙权不禁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梦中他见到了一条盘在梧桐树上的青蛇。
那青蛇没有鳞甲,却有着龙的形状,它在树上蜿蜒盘旋,显得神秘而威严。
孙权捻着颔下初显花白的胡须,心中若有所思。
这个孩子的哭声如此特别,是否与昨夜的梦境有关呢?
他看着孩子,仿佛看到了一个充满潜力和未知的未来。
\"就叫休吧。\"他挥退左右,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孩的额头,\"孙休。\"
彼时的江东正值多事之秋。
关羽败走麦城的血迹尚未干透,曹丕已在洛阳称帝,蜀汉那边传来刘备要东征的消息。
宫墙内的风比长江的浪更急,太子孙登刚满十岁,二宫之争的暗流已在廊柱间涌动。
孙休的生母王氏地位低微,在步夫人、王夫热宠妃的光环下,像株墙角的兰草,安静得几乎让人忘记。
这安静成了孙休的护身符。
他五岁启蒙,师从博士盛冲。
别的皇子在演武场比试骑射时,他总在书房里临摹《急就章》;宫宴上兄弟们为争父皇的关注而引经据典时,他多半在角落观察舞姬的水袖如何划过烛火。
盛冲曾叹:\"郎君有静气,当为守成之主。\"孙休只是腼腆一笑,将刚写好的《孝经》抄本捧给老师看。
十二岁那年,太子孙登病逝的消息像块巨石砸进建业宫。
孙权的白发一夜之间添了许多,二宫之争骤然白热化。
鲁王孙霸与新太子孙和各树党羽,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几乎都要站队。
有一次,孙霸带着人马来找孙休,想拉他入伙,少年正蹲在花园里看蚂蚁搬家,头也没抬:\"二哥,你看这蚁穴,若往两边挖,迟早要塌。\"
孙霸骂了句\"呆子\",悻悻而去。
这话后来传到孙权耳朵里,老皇帝沉默半晌,第二就下晾旨,将孙休封为琅邪王,让他去虎林就藩。
离京那,生母王氏偷偷塞给他一枚玉玦,泪水打在玉上,晕开一层水汽:\"记住,凡事留三分,别学你大哥二哥。\"
虎林的日子比建业清苦,却也自在。
孙休把王府后院改成菜园,自己种些青菜萝卜,偶尔带着两三个侍从去江边钓鱼。
有回遇到个老渔夫,江里有白鱀豚,见了能保平安。
他便真的在江边守了三夜,虽没见到豚,却在芦苇丛里捡到个弃婴,收为养子,取名孙綝——那时谁也想不到,这个孩子日后会搅动江东风云。
太平三年的冬夜,建业城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
孙休正在虎林王府里就着炭火读《左传》,忽然听到院外有马蹄声,急促得像擂鼓。
侍从闯进来时,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驾崩了!\"
孙休手里的竹简\"啪\"地掉在地上。他知道侄子孙亮才十六岁,却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更让他心惊的是,来接他的人里,领头的竟是侍中孙綝。
这个比他几岁的堂侄,此刻穿着锦袍,腰间佩着剑,笑容里藏着不清的意味:\"叔父,百官议立,皆言您贤德,该回建业主持大局。\"
路上的雪深及马膝,孙休裹紧狐裘,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听孙亮想除掉孙綝,反被权臣废为会稽王,如今这局面,分明是自己被架到了火炉上。
车驾进建业城时,他看到朱雀桥上站满了披甲的士兵,刀剑在雪光里闪着寒光。
登基大典定在腊月初八。
孙休穿着十二章纹的衮服,站在太极殿上,看着阶下黑压压的群臣,忽然想起虎林江边的芦苇。
孙綝站在最前面,手按剑柄,眼神扫过众人,像是在清点自己的猎物。
行礼时,孙綝的拜礼比别人慢了半拍,起身时还故意咳嗽了一声。
退朝后,孙休把自己关在偏殿,对着生母留下的玉玦发呆。
内侍报左将军张布求见,这人是先帝旧臣,在孙亮被废时曾据理力争。
张布进来时,袍角还沾着雪,开门见山:\"陛下,孙綝专权,已有不臣之心,若不早除,必成后患。\"
孙休指尖摩挲着玉玦上的纹路:\"他手握兵权,党羽众多,如何除?\"
\"可用离间计。\"张布压低声音,\"孙綝的弟弟孙恩掌管禁军,却与孙綝素有嫌隙。臣愿去联络...\"
窗外的雪还在下,孙休忽然想起年少时看的蚂蚁搬家。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建业城的布防图:\"你看,孙綝的府邸在城南,离皇宫三里。若在元宵夜请他入宫赴宴,以宫宴为名调开禁军...\"
张布眼睛亮了:\"陛下妙计!\"
\"不是妙计。\"孙休摇摇头,\"是蚁穴不能两边挖的道理。\"
元宵夜的建业城,灯笼把朱雀大街照得像条火龙。
孙綝收到入宫赴宴的请柬时,正在府里和心腹喝酒。
长史劝他:\"陛下新立,恐有诈。\"
孙綝灌下一杯酒,哈哈大笑:\"他一个从虎林来的泥腿子,能有什么花样?我带三百甲士过去,看谁敢动我!\"
宫宴设在昭阳殿,孙休穿着常服,笑容温和得像春日暖阳。
孙綝带的人被拦在殿外,只许他孤身入内。
酒过三巡,孙休忽然举杯:\"孙将军劳苦功高,朕敬你一杯。\"
孙綝刚要仰头,就听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只见张布带着禁军围了上来。
\"孙休!你敢反我?\"孙綝拔剑就要冲,却被身后的侍卫按住。
他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人早就被换了。
孙休慢慢放下酒杯,声音依旧平静:\"先帝待你不薄,你却废立君主,擅杀大臣,该当何罪?\"
烛火在孙綝眼里跳动,他忽然笑了:\"我早该想到,你不是呆子...\"
三后,孙綝被处死,党羽被一网打尽。
孙休在朝堂上宣读罪证时,忽然看到阶下有个老臣在抹泪,是当年教他读书的盛冲。
退朝后,他留老师话,盛冲摸着胡须:\"陛下还记得虎林时,臣教你的'慎独'二字吗?\"
孙休点头:\"正是记得,才不敢让权柄旁落。\"
他开始整顿吏治,把孙綝时期罢免的贤臣都召回来,又派人去查各地的户籍,减免赋税。
有一次,他微服私访,看到有百姓在路边卖儿鬻女,当即让人把自己的御膳缩减一半,省下的钱用来赎回孩童。
回到宫里,他下晾诏书:\"自今往后,有因饥寒卖子女者,官府代为赎还。\"
建业城西有处废弃的军营,孙休让人改成学堂,召来博士给百姓子弟授课。
他常去听课,有次遇到个十岁的孩童,问他:\"陛下,读书能当饭吃吗?\"
孙休蹲下来,指着窗外的稻田:\"你看这稻子,春种秋收,读书就像播种,今日种下的字,来日能长出粮食。\"
永安三年的夏,江东大旱,会稽郡闹起蝗灾。
孙休接到奏报时,正在批阅《吴书》的初稿。
他当即决定亲赴会稽赈灾,大臣们劝阻:\"陛下万金之躯,不宜远校\"
孙休却已换上布衣:\"百姓在受苦,朕怎能安坐建业?\"
会稽的路上,他看到田地里的禾苗都被蝗虫啃成了光杆,有老农跪在田埂上哭。
孙休走过去,拿起老农的锄头,亲手挖了几锄土:\"老人家,别哭。官府会发种子,我们一起补种晚稻。\"
他在会稽待了一个月,每和百姓一起下地,夜里就在县衙里处理公务,眼睛熬得布满血丝。
回京后,他下了三道令:一是开仓放粮,二是组织百姓兴修水利,三是改革税制,按收成多少收税。
有大臣这样会减少国库收入,孙休把账本摔在他面前:\"百姓才是根本,根若枯了,树如何活?\"
这年冬,蜀汉派使者来,司马昭要伐蜀,希望吴国出兵相助。
朝堂上争论不休,有人该趁机夺回荆州,有人该隔岸观火。
孙休看着地图上的蜀地,沉默良久:\"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忘了吗?\"
他派大将军丁奉率军北上,攻打寿春,牵制魏军。
可惜蜀还是亡了。
消息传来那,孙休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把诸葛亮的《出师表》读了一遍又一遍。
亮时,他对张布:\"蜀汉虽亡,我们不能自乱。要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国家才能安稳。\"
他开始更用心地治理内政。
在临海郡发现了铜矿,就派人去开采,铸造新钱;在交州开辟了通往南海的航线,让商船带来香料和琉璃;又让人编纂《吴历》,记录江东的历史。
有一次,他去太学视察,看到学生们在讨论\"命\",就笑着:\"什么是命?百姓吃饱穿暖,就是命。\"
孙休很喜欢读书,常在深夜批阅奏章后,还会读几卷书。
他尤其爱读《汉书》,读到文帝减免赋税的故事,就会在旁边批注:\"文帝之德,在于知民苦。\"
有次张布看到了,:\"陛下太操劳了。\"他指着案上的竹简:\"这些不是文字,是百姓的日子,怎能不操劳?\"
永安七年的春,孙休病倒了。
起初只是咳嗽,后来竟连下床都困难。太医束手无策,陛下是积劳成疾。
他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抽芽的柳树,忽然想起虎林的日子,想起生母给他的那枚玉玦。
张布和丞相濮阳兴来看他,他拉着两饶手,气息微弱:\"朕怕是不行了...太子还,你们要好好辅佐他。\"
太子孙湾才十岁,站在床边哭。孙休摸着儿子的头:\"记住,做君主,不用太聪明,只要记住...百姓的饭,比什么都重要。\"
他让人把养子孙綝叫来——这个当年在芦苇丛里捡来的孩子,如今已是羽林郎。
孙休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要护着弟弟,别学...别学当年的孙綝。\"
他的是那个被处死的权臣,孙綝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臣谨记陛下教诲。\"
弥留之际,孙休忽然问:\"外面...是不是有白鱀豚的消息?\"
张布愣了一下,连忙:\"江边的渔夫,最近常看到白鱀豚,是陛下仁德感动了江神。\"
孙休笑了,像个孩子:\"那就好...那就好...\"
永安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孙休驾崩,享年三十岁。
谥号景帝,葬在定陵。
下葬那,建业的百姓自发地在路边摆上清水白烛,有老人哭着:\"这样好的皇帝,怎么就走得这么早?\"
后来,西晋灭吴时,有个老兵还记得,景帝在位时,他家里的粮仓总是满的,孩子能去学堂读书。
城破那,他抱着孙子躲在破庙里,:\"当年景帝在时,可安稳了...\"
江水依旧滔滔不绝地向东流淌着,仿佛孙休的一生一般,平静而又波澜不惊。
他的人生道路并没有经历过惊涛骇浪般的起伏,但却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一道温润而独特的印记。
这道印记,就如同他当年在虎林江边偶然捡到的那枚鹅卵石一样。
那枚鹅卵石虽然并不耀眼夺目,但经过岁月的磨砺,却散发出一种最为温润的光泽。
这种光泽,既不张扬,也不刺眼,只是静静地存在着,给人一种宁静而安心的感觉。
孙休的一生或许也是如此,他没有惊动地的壮举,也没有令人瞩目的成就,但他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他的存在,就像那枚鹅卵石一样,虽然平凡,却在岁月的洗礼中,展现出了最真实、最温润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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