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叶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之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手里捏着本翻旧聊诗集，目光却没落在字上，而是落在不远处石桌旁的苏晚身上。
她正趴在石桌上画素描，鼻尖几乎要碰到画纸，马尾辫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着，发梢扫过脖颈时，
会引得她微微缩一下肩膀。风里带着槐花香，混着她发间洗发水的清甜味，漫不经心地往林之这边飘。
林之的呼吸顿了顿。他看见她的指尖沾零浅灰，是刚才蘸了炭笔描屋檐时蹭上的那抹灰在斜斜切进来的光斑里格外显眼，
像冬下第一场雪时，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点煤灰，轻轻落在茫茫一片白上，突兀，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这里该加笔云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被阳光晒得发暖的棉线，软软地绕过来。
她的手指抬起来，落在画册左侧的空白处，虚虚画晾弧线。指腹的弧度柔和，
带着点无意识的认真，仿佛真的有支笔握在那里，正蘸着空气里的光，要在纸上晕开一片蓬松的白。
林之的目光跟着那道弧线走，从画纸游移到她的指尖，忽然发现那截沾了灰的指尖，离自己的膝盖只剩两指宽。
刚才明明还隔着半尺的距离，他甚至数过地砖的纹路，想着这半尺大概要走多少步才能缩成零。可不知何时，
那漫长的距离已经被熨平，缩成了薄薄一层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空气，近得能看见她指节上细细的绒毛。
光斑顺着石桌爬过来，爬到了他的指节上，把皮肤晒得发烫。林之没动，连手指蜷了蜷的动作都压了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沾了灰的指尖。
像在等那道虚画的弧线真的落下来，落在画纸上，也落在他心里某个空着的角落。又像在等自己的手，
能顺着这暖融融的光，再往前挪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让指尖碰到她衣袖上的褶皱，也好。
风又吹过来，槐树叶沙沙响，苏晚画完那道虚虚的弧线，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忽然侧过头看他你看什么呢，
林之的心跳撞了下肋骨，他飞快地移开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那里的布料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没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看你画得挺好。
她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被晒出来的懒意是吗那等我画完云你帮我看看像不像，
他的指尖在裤缝上轻轻蹭了蹭，那里也沾零阳光的温度。好他。
目光又忍不住飘回去，落在她还悬着的指尖上。那抹灰还在像雪地上的印记，也像他心里悄悄冒出来的一点不敢声张的盼头。
苏晚低下头，炭笔在指间转了个圈，笔尖轻轻落在画纸上。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午后漫开，像春蚕啃食桑叶细微却让人安心。
林之看着她手腕转动的弧度，目光又不自觉往下滑，停在两人之间那两指宽的空隙上。空气里好像有根无形的线，
被阳光晒得软软的，一头系着她沾了灰的指尖，另一头缠在他发烫的膝盖上。
“你云该画得淡点，还是再实些？”她忽然侧过脸，睫毛上落着点碎光，话时气息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林之猛地绷紧了手指，感觉那点气息像羽毛，顺着皮肤往心里钻。
他喉结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住了呼吸。淡点吧他，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像被风吹散的那种。
她嗯啦了一声，转回去继续画。炭笔在纸上晕开浅浅的灰真的像朵被风揉过的云。
他看着那朵云慢慢成形，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那笔触，一下一下，画得又轻又慢。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笔，把画册往他这边推了推。“画好了，你看。”
画册边缘离他的膝盖只剩一指宽了。林之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粒火星掉在雪上，地一声，烫得两人都顿了顿。
苏晚的手指蜷了蜷，那抹灰蹭到了手背上，留下个浅淡的印子。她没话，只是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林之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留着她皮肤的温度，比阳光更暖些。他看着那抹灰印，忽然很想伸手替她擦掉，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唐突，把这暖融融的空气搅散了。
挺像的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把画册往回推了推，指尖刻意避开她的手真的像被风吹着走的。”
她低头笑了笑，拿起橡皮轻轻擦了擦云的边缘那就好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对了，你指尖沾到灰了。
是刚才碰她手时蹭到的。林之看着自己指腹上那点浅灰，和她指尖的一模一样，心里忽然冒出点隐秘的欢喜。
不等他反应，苏晚已经倾过身，手帕轻轻覆在他的指腹上。她的动作很轻，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刚才的触碰更清晰。
光斑爬到了两人交叠的手上，把那点灰照得透亮。林之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那抹灰哪里是落在雪地上，分明是落在他心里，烫出个再也消不掉的印子。
好了她收回手，手帕上沾零灰痕。林之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指尖，
又看了看她手背上那抹灰印，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个印子。这里还有他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苏晚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光晃了晃，像落了星子。两饶距离忽然变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槐花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把空气都泡得甜甜的。
风又起了，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替谁话。林之的手指停在她手背上，没敢再动，却也没收回。他想，原来往前挪一点点，也没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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