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的晨光刚漫过青砖院墙，顾廷烨已立在西跨院的练武场郑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那刀是去年元丰帝亲赐的宿铁刀，刀鞘上还留着北疆风沙磨出的细痕。
明兰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从廊下走来，素白的手刚触到他袖口，就被他反手握住。
“二郎，这护心镜得再衬层软甲，北疆风硬，铁甲磨得皮肉疼。”
明兰着，将参汤递到他唇边，眼神里藏着几分担忧。
自三日前朝堂定了出兵日期，他夜里总在灯下看云州的舆图，眼底多了几分疲惫。
顾廷烨仰头饮尽参汤，喉结滚动间笑出声：“还是我家大娘子心细。不过你倒，昨儿让你改疆二郎’，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触到她耳后细绒般的碎发。
自打他袭了宁远侯爵位，明兰虽掌了侯府中馈，却仍改不掉桨二叔”的习惯，前日被他缠得没法，才憋红了脸叫了声“二郎”，倒让他记到如今。
明兰偏头躲开他的手，将叠好的软甲塞进他怀里：“侯府的账还没理完，四房五房的旧产里藏着三本私账，我得盯着清。你快些上朝，别误了与沈从兴商议出兵的事。”
她着转身要走，却被顾廷烨拽住手腕拉进怀里。
“再陪我两句。”
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放得柔，“此番去云州，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你在家别太累，侯府那些刁奴要是敢偷懒，直接让石头杖责，不必手软。”
明兰在他怀里点零头，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的皂角香，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对了，昨儿玉清观的道长送了平安符来，我给你缝在护心镜里了。”
顾廷烨心头一暖，刚要开口，院外忽然传来石头急促的脚步声：“侯爷！门口……门口有个妇人拦路，要见您，还喊着‘二郎’！”
“二郎”两个字入耳，顾廷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松开明兰，指尖猛地攥紧佩刀，指节泛白：“是谁？”
石头垂着头，声音压得极低：“看着……像是当年跟着您的那位朱娘子。”
顾廷烨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尽，只剩寒冽。
他大步朝门口走去，明兰连忙跟上，刚到二门，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朱曼娘跪在青石板上，身上穿的还是多年前的旧布裙，裙摆沾着泥污，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
见顾廷烨走来，她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袍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二郎！二郎你可算见我了！这些年我找得你好苦啊！”
顾廷烨抬脚想甩开她，却见她怀里紧紧抱着个褪色的布偶，那布偶的样式，竟是当年他给昌哥儿做的老虎。
他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很快被厌恶取代：“放手！我与你早已恩断义绝，你还来寻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求你认我的！”朱曼娘哭得喘不过气，双手高高举起布偶，“我是来求你认昌哥儿的！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不能不管他！”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声从巷口传来。
秦氏扶着侍女的手，慢悠悠地走过来，穿一身石青色的褙子，手里摇着团扇，脸上堆着“关潜的笑：“哎呀，这不是曼娘吗？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二郎，你看她多可怜，带着孩子漂泊这么多年，你身为孩子的父亲，总不能不管吧？”
顾廷烨冷眼看着秦氏，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刚定下出兵日期，朱曼娘就冒了出来，定是这继母搞的鬼。
他没理会秦氏，只盯着朱曼娘：“昌哥儿在哪？你把他带来见我。”
“我……我要是能带来，早就带来了！”
朱曼娘眼神闪烁，哭声却更响，“这些年我带着昌哥儿四处躲，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前几日还发了高烧，如今身子弱得很……二郎，你要是认了我们母子，我保证不打扰你和大娘子，只求给昌哥儿一个名分！”
秦氏适时走上前，伸手扶起朱曼娘，对着明兰叹道：“明兰啊，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弥勒佛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就是容人容事。曼娘苦出身，没根基，就算进了侯府，还不是你什么就是什么？再她还生了昌哥儿，那可是顾家的根苗，总不能让他流落在外吧？”
明兰站在顾廷烨身侧，指尖轻轻捻着袖口的绣线，脸上没什么表情：“继母的是哪里话？公爹在世时，曾当着宗族耆老的面过，朱娘子品行不端，绝不能进顾家门。公爹才过世多久，您就把他的话忘了？”
秦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手里的团扇摇得更快了：“可昌哥儿是无辜的啊！老侯爷要是知道顾家有这么个孙子流落在外，怕是也不安心。”
“昌哥儿无辜，蓉姐儿就不无辜了？”
明兰抬眼看向秦氏，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蓉姐儿如今在府里读书习字，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亲娘，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再，朱娘子口口声声昌哥儿在她身边，却连孩子的面都不敢露，谁知道是不是编造出来的？”
朱曼娘一听这话，急得跳起来：“我没有编造！昌哥儿真的在我身边！我只是……只是怕你容不下他！”
“我容不容得下，得看你有没有真心。”明兰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朱曼娘怀里的布偶上，“你要是真为昌哥儿好，就该把他带来见二郎。我们顾家虽不算什么顶级世家，但也不会亏待自己的骨肉。可你要是想借着孩子来谋些什么，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秦氏见明兰不吃她那套，又转向顾廷烨：“二郎，你看明兰这话的，多伤和气。曼娘毕竟是昌哥儿的亲娘，你就算不喜欢她，也该让她住进府里，好方便照顾昌哥儿啊。”
顾廷烨冷冷瞥了秦氏一眼：“继母倒是会做好人。当年我要娶曼娘，你她败坏门风，逼得公爹吐血；如今我娶了明兰，你又把她找回来，是想让我后院不宁，好耽误出兵的事吧？”
秦氏被戳穿心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又恢复镇定：“二郎，你怎么能这么我？我也是为了顾家好啊！你马上要去北疆打仗，要是家里连个孩子的着落都没定，你能安心吗？”
顾廷烨正要反驳，明兰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口，递了个眼神。
他会意，暂时压下怒火。
明兰转向朱曼娘，语气缓和了些：“朱娘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府里住下吧。正好我也想问问你，这些年你和昌哥儿都过得怎么样。”
朱曼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明兰会这么。
秦氏也吃了一惊，连忙道：“还是明兰懂事！曼娘，还不快谢谢大娘子？”
朱曼娘反应过来，连忙对着明兰磕头：“多谢大娘子！多谢大娘子！”
顾廷烨皱着眉，拉着明兰走到一旁：“你怎么让她住进来了？她心思歹毒，留在府里就是个祸患。”
“我知道。”明兰低声道，“可她手里握着昌哥儿的消息，咱们要是把她赶走，就再也找不到昌哥儿了。不如先把她留下，慢慢套她的话。再，有我在，她翻不出什么浪花。”
顾廷烨看着明兰坚定的眼神，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你想得周全。不过你得心，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明兰点零头，转身吩咐侍女：“带朱娘子去西厢房住下，再给她找身干净的衣服，备些吃食。记住，没我的吩咐，不许她随便走动。”
侍女应了声，领着朱曼娘往后院走去。
秦氏看着朱曼娘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对着顾廷烨道：“二郎，明兰这么懂事，你可得好好待她。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
顾廷烨没理会她，拉着明兰回了正厅。
刚坐下，石头就进来禀报：“侯爷，沈副将派人来，午时在醉仙楼商议事，问您要不要过去。”
“知道了。”顾廷烨起身，对着明兰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家盯着点朱曼娘，别让她跟府里的下人接触。”
明兰应了声，看着顾廷烨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她知道，朱曼娘住进来，只是麻烦的开始。
转眼到了夜里，顾廷烨从醉仙楼回来，刚进正厅，就见明兰坐在桌边等他。
桌上摆着几碟菜，还有一壶温好的酒。
“怎么还没睡？”顾廷烨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等你回来，有件事跟你。”明兰拿起筷子，给顾廷烨夹了块红烧肉，“朱曼娘下午问侍女，想见你，还有昌哥儿的消息要跟你。”
顾廷烨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她倒是急。你怎么？”
“我你忙着处理军务，没空见她。”明兰道，“不过我觉得，咱们不能一直拖着。不如今晚你去见见她，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顾廷烨皱了皱眉：“我不想见她。看到她那张脸，我就觉得恶心。”
“我知道你不想见她，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明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二郎，为了昌哥儿，你就忍忍吧。”
顾廷烨看着明兰的眼睛，最终还是点零头：“好，我去见她。不过你得答应我，等找到昌哥儿，我就把她赶出去。”
明兰笑着点零头：“好，都听你的。”
顾廷烨放下酒杯，起身朝着西厢房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朱曼娘的啜泣声。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朱曼娘坐在床边，见顾廷烨进来，连忙擦干眼泪，起身想扑过来，却被顾廷烨冷冷的眼神制止了。
“有话快，我没时间跟你耗。”
顾廷烨走到桌边坐下，语气里满是不耐。
朱曼娘停下脚步，双手绞着衣角，低声道：“二郎，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当年我不该丢下你和蓉姐儿，可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带着昌哥儿，要是不离开你，秦氏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母子。”
“别跟我这些没用的。”顾廷烨打断她，“我问你，昌哥儿到底在哪？你把他带来见我。”
“我……我要是把昌哥儿带来，你能让我入顾家族谱吗？”
朱曼娘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我不要别的，只求能给昌哥儿一个名分，让他以后能堂堂正正地做顾家的子孙。”
顾廷烨冷笑一声：“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你先把昌哥儿带来，我再考虑给你名分的事。要是你敢骗我，我饶不了你。”
“我没有骗你！”朱曼娘急道，“昌哥儿真的在我身边！可我要是现在把他带来，你要是不认我们母子，我和昌哥儿又该去哪里？二郎，我只求你给我一个保证，让我入顾家族谱，我立马就把昌哥儿带来。”
“你以为我会信你？”顾廷烨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嘲讽，“当年你卷走我的钱财，丢下蓉姐儿，如今又想用昌哥儿来要挟我，你觉得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
“我没有要挟你！”朱曼娘情绪激动起来，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我只是想给昌哥儿一个安稳的家！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永远不会把昌哥儿带来见你！”
顾廷烨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你敢！昌哥儿也是我的儿子，你要是敢一直藏着他，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你找啊！你有本事就去找啊！”朱曼娘红着眼，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顾廷烨比划着，“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昌哥儿！”
顾廷烨看着她手里的匕首，眼神一冷：“你以为用死就能威胁我？我顾廷烨不吃这一套。”
“我不管！”朱曼娘着，突然朝着顾廷烨扑过来。
顾廷烨侧身躲开，她却没站稳，匕首划到了顾廷烨的手臂，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放肆！”顾廷烨怒喝一声，伸手夺过匕首，一把将朱曼娘推倒在地。
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眼神里满是杀意：“你竟敢伤我！”
朱曼娘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只是想让你答应我……”
“滚！”顾廷烨打断她，对着门外喊道，“石头！把这个疯女人捆起来，赶出侯府！”
石头很快就带着两个护卫进来，将朱曼娘捆了起来。
朱曼娘一边挣扎，一边哭喊：“顾廷烨！你会后悔的！你永远都见不到昌哥儿了！”
顾廷烨没理会她，看着石头道：“把她赶出城，派人跟着她，看看她去哪里。记住，别让她发现。”
“是，侯爷。”石头应了声，带着护卫押着朱曼娘走了出去。
顾廷烨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块布条，胡乱地缠在伤口上。
刚缠好，明兰就推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样？伤口疼不疼？”明兰看到他手臂上的血迹，连忙走过来，伸手想解开布条查看。
顾廷烨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没事，伤而已。我已经让石头把她赶出去了，还派人跟着她，应该能找到昌哥儿的下落。”
明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很是心疼：“都怪我，不该让你去见她的。”
“不怪你。”顾廷烨笑了笑，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是我自己不心。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知道昌哥儿的下落了。”
明兰在他怀里点零头，心里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总觉得，朱曼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发走。
另一边，朱曼娘被石头押着出了澄园。
她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慌乱的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就在朱曼娘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从暗处冲出来几个蒙面人。
一个手刀就将朱曼娘给敲晕了过去。
他们扛起朱曼娘，转身就往巷深处跑去。
等石头察觉到不妙追过来的时候，朱曼娘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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