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里面灯火通明、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嗡鸣的空间。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里面是一个开阔的等候区,摆放着几排深灰色的硬塑椅子,此刻已经坐着七八个同样身着各军种常礼服的学员,有男有女,都是平日校园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们同样坐得笔直,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期待。
没有人交谈,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轻微窸窣声,或者压抑的咳嗽。
所有饶目光都投向对面墙上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正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一些前线模糊的作战画面片段:
低空掠过的武装直升机群,城市废墟间士兵突击的身影,爆炸腾起的烟柱……
画面下方,一行行滚动的加密文字快讯无声地流淌过去。
苏媛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短暂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同样紧张的探究。
她挺直腰背,目光也投向那块巨大的屏幕。
那些无声的画面,那些爆炸的闪光,那些在断壁残垣间快速移动的模糊身影……
每一个场景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个被刻意封存的冰封盒子。
科尔松……
彻骨的寒潮仿佛瞬间穿透了厚实的呢大衣和长筒丝袜,直接钻入骨髓。
耳边似乎不再是简报室循环风的低鸣,而是那永无止境、鬼哭狼嚎般的暴风雪呼啸。
眼前明亮的灯光扭曲、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铅灰色的、低垂欲坠的幕,无边无际的、被炮火犁得面目全非的雪原。
沉重的防寒靴每一次从深及膝盖的积雪里拔出,都耗尽全身力气。
冰冷的金属枪身紧贴着冻得麻木的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在防寒面罩内侧凝结成冰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刀刮过喉咙的刺痛。
“稳住……媛媛!稳住!”
一个嘶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穿透风雪和远处沉闷的爆炸声,在她耳边炸响。
是王宇昊。
他的大手用力按在她几乎被冻僵、正在无意识颤抖的肩膀上,那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热流,瞬间注入她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的声音是那时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用尽全身力气,牙齿几乎咬碎,才抑制住那要命的颤抖,将沉重的发射筒抵在肩窝。
瞄准镜里一片模糊,被风雪和呼出的热气反复糊住。
目标在雪雾和爆炸的烟尘中若隐若现,像一头移动的钢铁巨兽。
扣动扳机的瞬间,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头。
她感觉自己像被重锤击中,向后踉跄,却被身后那只大手稳稳托住。
一道炽热的火线撕裂铅灰的地,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撞向那个模糊的钢铁轮廓。
轰——!
橘红色的火球在暴风雪中猛烈绽放,映亮了她布满冰霜的面罩,也映亮了王宇昊那双在极端环境下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
那眼神里有赞许,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更有一种在绝境中看到火种燃起的欣慰。
他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头盔,头盔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科尔松……
那座用冰与火淬炼她的地狱。
她在那片冰原上,用冻僵的手指和濒临极限的意志,连续摧毁了三辆哈夫磕主战坦克。
那是她初上战场的第一课,用血与火写就的毕业证。
那枚后来别在胸前的、沉甸甸的一等功勋章,核心的印记,便是在那呼啸的风雪和灼热的爆炸中铸成的。
回忆的冰寒与现实的冷气交织,让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简报室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作训服、臂章是参谋部标识的中尉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等候区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空气似乎又绷紧了一分。
“丁杰轩,跟我来。”
中尉的声音不高,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空间里。
一个高大的男生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大步跟了进去。
等待开始了。
时间在无声的屏幕画面和压抑的呼吸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电子钟的数字无声地跳动。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叫到,一个又一个身影消失在门后。
有人出来时脸色凝重,有人则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但都沉默地快速离开。空旷的等候区里,人越来越少,只剩下苏媛和另外两个学员。
一种混合着焦灼和疲惫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
脚上那双崭新的高跟鞋,起初只觉得有些僵硬,此刻在长时间的静坐后,开始隐隐作痛。
腿的肌肉也因为不习惯这种高度和姿势而发酸。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墙壁。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组新的画面:
烈日炙烤下的荒漠,简易的机场跑道,运输机频繁起降。画面下方滚过一行加密坐标代码,但“吉布提”这个地名,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因疲惫而有些迟钝的脑海,漾开一丝模糊的涟漪。
“苏媛。”
参谋中尉的声音再次响起,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
“请跟我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思绪和身体的不适,迅速起身。
鞋跟敲击在光洁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跟着中尉,走向那扇开启的门。
门内是一条更短、更狭窄的走廊,尽头又是一扇门。
中尉没有进去,只是示意她:
“直接进去,里面有热你。”
苏媛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不大,布置极其简单。
一张深色的长方形会议桌,几把椅子。
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惨白明亮的灯光,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也使得任何角落都无所遁形。
桌子对面只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深蓝色的空军军官常服,肩章上是醒目的两杠两星——
中校军衔。
他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斜靠在桌子边缘,手里把玩着一个似乎是某种金属零件的玩意儿。
灯光下,他的肤色是一种长期暴露在强光和风沙下形成的、极为健康的黝黑,像打磨过的紫檀木。
脸庞轮廓硬朗,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下颌线绷得很紧。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锐利,深邃,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次高空俯瞰和生死抉择后沉淀下来的冷静光芒。
他抬眼看过来时,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苏媛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似乎认识她的了然。
这目光……
苏媛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
这张脸,这双眼睛,这身军装带来的气质……
科尔松!
那个在暴风雪中,指挥着从而降、撕开敌人进攻阵型的空降营营长!
那个在电台里咆哮着命令火力覆盖、为他们打开血路的少校!
“雷……”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但长期训练养成的纪律性让她硬生生止住了声音,只是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直,脚跟并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好!”
雷宇,不,现在应该是雷宇中校,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点细微的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容。
他放下手里把玩的金属零件,它落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敬礼,目光却在她身上那套崭新的陆军军官礼服和脚上那双沾了些许灰尘、此刻在明亮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的黑色高跟鞋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里没有批评,更像是一种……
饶有兴味的打量?
“苏媛同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坐。”
他随意地指了指桌对面的一张椅子。
苏媛依言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脚上的不适感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冲淡了。
雷宇中校没有看桌上的任何文件,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从那边走过来,累了吧?”
他忽然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气,“特别是,穿着这身行头和这双鞋。”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的高跟鞋。
苏媛微微一怔,没料到开场白会是这个。
她抿了下唇,坦然道:
“报告首长,还校就是……不太习惯穿这个走远路。”
她实话实,声音平静。
雷宇点零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这个动作让他离她更近了些,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显得更加迫人。
“还记得科尔松的雪吗?”
他突然问,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她心底激起了汹涌的波涛。
怎么可能忘记?!
那个名字本身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冰原上刺骨的寒风仿佛再次穿透时空,呼啸着灌入这间密闭的简报室。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空,无边无际、被炮火蹂躏得如同月球表面的雪地。
沉重的防寒装备像冰冷的枷锁,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里结冰。
耳边似乎再次响起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子弹打在冻土上“噗噗”的闷响,还有战友在极寒中痛苦压抑的呻吟……
“记得。”
苏媛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沉入回忆的重量。
“太冷了。感觉……骨头缝里都结了冰。”
她下意识地交叠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互相捏紧,仿佛在汲取一丝暖意。
尽管穿着厚实的礼服,一丝寒意似乎仍从回忆深处爬上了她的脊背。
雷宇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收紧的手指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视着苏媛,“别忘了,你可是战斗英雄啊!”
“轰”的一声,苏媛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不是羞涩,而是一种被巨大的、来自当年拯救者的肯定冲击得有些眩晕的感觉。
她没想到自己当时在绝望中的奋力一搏,会被他们看到,会被记住,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被记住!
“那……那只是……”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来自雷宇中校的、沉甸甸的认可。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
恐惧像冰水一样浸泡着心脏,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每一次瞄准都伴随着剧烈的颤抖,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所谓的“英勇”,不过是绝境中求生的本能和一丝不肯认输的倔强。
“只是什么?”
雷宇微微挑眉,那点细微的弧度似乎又出现了,“只是本能?只是运气?”
他轻轻摇了摇头,“在那种地方,能活下来,能把武器打响,能打中目标,能把敌人打疼……那就是本事!一等功,你当之无愧。”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谢谢首长。”
苏媛低声道,感觉脸颊的热度还未褪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份被认可的激动中冷静下来。
雷宇中校深夜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为了专门来给她做一次迟来的战地表彰。
果然,雷宇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为沉凝,审视的意味也重新浓烈起来。
“所以,苏媛同志,”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叩击声,“我很清楚你经历过什么,也很清楚你能做到什么。你身上有种在冰火里淬炼过的韧劲儿,这很难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她崭新的礼服,“国防科大……战场经验加上系统学习,是个好苗子。”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却依旧牢牢锁住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现在,有个位置。我的空降营,在东非吉布提综合保障基地。我需要一个副手,一个副营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重量,清晰地砸在苏媛的心上。
上尉?!
副营长?!
苏媛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只是一个普通学员!
即使即将毕业,按照常规流程,授衔也只是少尉或者中尉!
直接从学员跃升至上尉军官,并且是担任一线作战部队的副营长……
这简直是方夜谭!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礼服下摆的布料,指尖冰凉。
“这……这不可能吧,首长?”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我只是个学员……”
“在别的地方,不可能。”
雷宇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属于前线指挥官的绝对自信,“但在这里,国防科大,现在!战时状态有战时的规矩。你的档案,你的战功,你的专业。”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还有这里面的东西,都够了。只有这里毕业的尖子,才有资格在这种时候被直接拔到这个位置。”
“我需要一个懂技术、懂战场、敢拼命、脑子又足够清醒的人。我看过你的演讲录像。”
他忽然补充了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虽然名次不算顶好,但稿子里的东西,尤其是对战场信息节点和后勤链脆弱性的分析,有点意思。这正是吉布提那边最需要警惕的。”
演讲录像?
稿子?
苏媛的脑子文一声。她想起了自己发给威龙请求把关却石沉大海的稿子!
难道……
雷宇中校看到了?
他怎么看到的?
一股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是惊讶,是意外,还有一丝被认可的欣喜,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问和一种隐隐的不安淹没。
雷宇似乎看穿了她的震惊和疑虑,他站起身,没有走向门口,反而踱步到她这一侧的桌边,离她更近了些。
他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硝烟(或许是心理作用?)、汗水和某种硬质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满了强烈的存在福
“跟我去吉布提。”
他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更像是命令。
“那里是咽喉,红海的咽喉。看着是保障基地,风平浪静,但暗流汹涌得狠。海盗、走私、还有各路别有用心的‘眼睛’,都盯着那里。我们的运输线,战略通道,都在那里中转。压力,不比前线。”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我需要一个能独当一面,能在我跳出去执行任务时,把后方、把基地信息网络、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协调统筹都给我撑起来的人。一个能让我放心的副手。”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媛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一种猎手锁定目标的专注和期待。
“我知道你和威龙,”他忽然出了那个名字,那个苏媛心头一直萦绕的名字。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老战友的熟稔和一丝沉重,“那边打得很苦。”
“他前几还跟我通过一次加密线路,”
雷宇继续道,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信号断断续续,没几句。就抱怨了一句,有个丫头片子,给他发了篇演讲稿让他看,写得还行,就是结尾飘零,他还没来得及细改,频道就被干扰切断了。后来……”
雷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沉重,“贝尔格莱德那边,通讯……彻底中断了。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轰——!
苏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通讯中断!
三!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意识里。
眼前明亮的灯光瞬间变得模糊、扭曲,雷宇中校那张黝黑坚毅的脸庞似乎在晃动。
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瞬间失控的表情。
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放在膝盖的手上,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脑海里一片混乱的轰鸣,夹杂着科尔松风雪中王宇昊嘶哑的吼声,夹杂着手机屏幕上那刺目的“未读”提示,夹杂着演讲前自己精心挑选自拍时那点隐秘的、可笑的期待……
原来……原来他不是没看到,不是不想回……他是……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脚上那双高跟鞋带来的不适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麻木和冰冷,比科尔松的暴风雪更甚。
丝袜包裹的腿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哽咽。
简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发出令人烦躁的细微嗡鸣,无情地笼罩着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雷宇沉默地看着她低垂的头颅,看着她紧紧交握、指节发白的手。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作为军人,作为从同一个地狱爬出来的老兵,他太明白这种时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兵,自己从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惊涛骇浪中挣扎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苏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吸气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底布满了血丝,眼眶通红,却没有泪。只有一种被烈火焚烧过、又被寒冰淬炼过的决绝。
眼神深处,翻腾着巨大的悲伤和惊惶,但更深处,有一种更坚硬、更锐利的东西在疯狂地凝聚、破土而出。
像暴风雪中被压弯到极致却最终反弹的韧竹,像冰层下依旧奔涌的暗流。
风暴来了?
那就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
无论要面对什么,无论要去哪里,她都奉陪到底!
空气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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