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蒙尘的窗棂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恍惚间，那些倒在抗日战场上的年轻面孔又浮现在眼前，血与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报告！表姐回来了！”警卫的喊声惊碎了一室寂静。
杨峰眉峰微动，“让她进来。”话音未落，门已被推开，一抹英姿飒爽的身影裹挟着深秋的风闯了进来。梁冠英一身熨烫笔挺的上尉军装，帽檐下的杏眼闪着明亮的光，抬手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军礼：“杨师长！我又来叨扰了。”
“胡闹！”杨峰快步上前关好门，转身时却藏不住眼底的关切，“现在满城都是流弹，拍个电报不行？”
梁冠英被他的语气暖得眼眶发烫，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封密电：“这次必须当面。上级命令你们今晚十二点让出防线，四兵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到城郊了。”她压低声音，“还有个好消息，保安第五师那个旅同意配合，侧翼阵地也能顺利交接。”
杨峰摩挲着下颌沉吟片刻：“时间倒是充裕。161团、162团我能完全掌控，163团王团长刚找过怀德，态度还算配合。”他突然正色道，“但有件事必须再确认——起义后，刘方德他们几个高级军官，必须按约定送香港，家眷也得保证安全。”
“放心！”梁冠英胸脯一挺，“之前过的话绝不含糊，去留随意，我们都妥善安排。”她突然顿住，目光直直撞进杨峰眼底，“可你呢？真的不留下来？新中国需要你这样的抗日名将……”
杨峰望向墙上布满弹孔的青白日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英，有些承诺不能再拖了。从淞沪会战到南京保卫战，从武汉到常德，跟着我的兄弟死了太多……香港那边，还有他们的遗孀和孩子在等我。”他声音渐渐低沉，“我这条命在战场上捡了太多回，现在，该去兑现当年对兄弟们的承诺了。”
梁冠英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难道我让你留下，你也不肯吗？”杨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英，我的情况你最清楚。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家眷都在香港等着。我要是留下来，就是失信于人。”
梁冠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进杨峰怀里，泪水夺眶而出。杨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执行任务一定要心。”梁冠英渐渐平静下来，站直身子，用杨峰送她的手绢擦去眼泪，恢复了往日的干练：“记住，今晚十二点，部队准时开到白云山北麓，四兵团的同志在那里接应。”她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杨峰神色严肃：“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梁冠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杨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无奈。
这时，刘怀德推门进来：“王团长的顾虑我都打消了。”杨峰立刻把与梁冠英商谈的事了一遍，刘怀德面露喜色：“太好了！”
就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杨峰接起电话，是绥靖公署副主任叶兆的声音，要求他速去开会。放下电话，杨峰面色凝重地对刘怀德：“我去警备司令部开会。如果我没回来，你一定要按约定时间带队撤离，让开防线接受改编。那边的联络人是老朋友，会安排你们安全去香港。我已经联系了香港的铁柱，他会在码头接应......”
杨峰带着六名警卫，乘坐两辆吉普车疾驰在广州街头。车轮碾过碎石，扬起阵阵尘土。杨虎凑到车窗边，压低声音：\"师长，政训处那几个已经全部解决，一个不留。\"杨峰沉着脸点点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隐患总算清除了。\"
两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停在警备司令部门前。杨峰整理了一下军装，大步走进会议室，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只有绥靖公署副主任叶兆一人坐在长桌尽头，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杨峰立刻上前敬礼：\"叶主任，不是要开会吗？其他人呢？\"
叶兆苦笑着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杨峰啊杨峰，你可真是有面子。这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专程来接你。\"着，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命令，提高声音道：\"保安第三师长中将杨峰，即刻前往台湾！其部队暂由副师长刘怀德指挥，另有任命！\"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杨峰呆立当场。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料到会是这样的安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叶兆已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杨将军，你我虽交情不深，但这次我得拜托你。务必帮我把家安全送到台湾！\"
\"叶长官，您的家不是已经提前去台湾了吗？\"杨峰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叶兆长叹一声：\"我妻子和孩子是被保密局接走了，但我还有年迈的父母、兄弟留在广州啊！幸亏罗长官派人来接你，不然这船票根本搞不到，现在一张船票都炒到价了！\"
杨峰心里暗暗着急，今晚十二点就要率部起义，这个节骨眼上......正想找理由拖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两名身着海军制服的军官走了进来。杨峰定睛一看，竟是老部下丁鹏。
\"老长官！\"丁鹏走上前，啪地敬了个礼，\"没想到是我来接您吧？罗长官亲自求了陈长官，再三叮嘱，一定要把您安全护送到台湾！\"
杨峰强装镇定，挤出一丝苦笑：\"丁鹏，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话没完，就被丁鹏打断：\"老长官，军令如山，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杨峰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向叶兆拱手：\"叶主任，能否容我打个电话？不然刘怀德他们还以为我出了事。\"叶兆指了指桌上的黑色电话机，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就在这儿打吧。\"
抓起听筒，杨峰迅速拨通号码。\"怀德兄，我刚接到紧急命令，要即刻前往台湾。\"他刻意提高音量，\"部队就交给你了！务必按咱们原定计划，把共军抵挡在城外！\"电话那头传来刘怀德焦急的劝阻：\"师长！这部队离不开你啊！\"杨峰猛地拍桌，声音冷硬：\"执行命令！\"罢重重挂断电话。
紧接着，他又联系162团团长潘粤明。听筒里传来两位下属焦急却坚定的回应：\"放心！坚决执行长官命令！\"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叶兆安排的十几位亲属正好赶到。杨峰苦着脸：\"总得让我回去收拾下行李......\"
叶兆却摆了摆手：\"来不及了！晚一步都有变数！\"丁鹏也赔着笑上前：\"长官放心，台湾那边一应俱全，罗长官早给您备好了住处！\"杨峰看着门口严阵以待的海军陆战队，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点头。
杨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师长，我们掩护您突围！\"杨峰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别乱来！\"
在几辆卡车的护送下，一行戎达码头。杨峰搀扶着叶兆年迈的父亲登上军舰，看着码头上混乱的景象——富商们举着金条美钞，哭喊着要登船，却被水兵用枪托粗暴推开。突然，一阵声枪响划破夜空，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杨师长！救救我！\"人群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认出了他，拼命朝军舰方向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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