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的西市客舍，成了三人暂时的栖身之所。白日里，墨影凭借墨家独特的联络方式，与隐藏在镐京各处的暗线接上了头，开始有条不紊地收集市井流言、官员动向以及城防布置等看似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白弈则换上了一身略显儒雅的士子深衣，凭借鬼谷门饶学识与口才，混入了几个在酒肆、学宫中聚集的士人圈子，高谈阔论，不着痕迹地探听着朝堂风向与各派学的争执。
陈远则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在客房内打坐调息，进一步巩固初生的时空感知，并尝试更精微地操控混沌之气。镐京汇聚的壤气运庞杂而浑厚，对修炼既有助益，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制。他需要尽快适应这种环境。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丝，以客舍为中心，悄然向外蔓延。他“看”到白弈在学宫中与一名推崇“仁政”的老儒生争得面红耳赤，也“看”到墨影在铁匠铺后院与一名伪装成学徒的墨家子弟低声交换着情报。更多的，是感知到这座王都之下，那无数交织的、或明或暗的能量脉络——属于王宫的堂皇威压，属于各大世家的深沉底蕴，属于军营的肃杀血气，以及……几缕如同毒蛇般潜藏在阴影症属于“清道夫”的冰冷频率。
这些“清道夫”的踪迹比在朝歌时更加飘忽，更加难以捉摸，仿佛融入了这座城市的背景噪音之中，只有在极其偶然的瞬间，才会泄露出一丝痕迹。
夜幕再次降临。
白弈带着一身酒气与满脑子的信息返回客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兴奋。
“先生，打听到一些消息。”他灌了一口凉茶，压低声音，“如今镐京，明面上是周公旦总摄朝政，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以召公奭为首的一部分老成持重的宗室大臣，对周公‘代行王事’颇有微词，认为其权势过重。而周公则大力提拔了一批如同函谷遇到的李悝那般，强调律法、注重功用的新人，与旧贵族势力摩擦不断。”
陈远静静听着，这与历史走向大致吻合。权力的交接与巩固，总是伴随着暗流与争斗。
“还有，”白弈神色凝重了几分，“我隐约听到一些流言，近日王宫深处，尤其是掌管祭祀、占卜的‘太卜’府邸附近，夜间偶有异响，似钟鸣，又似低语，守夜的宫人有时会莫名昏厥，醒来后记忆模糊。太卜府对此讳莫如深，只是祭祀所需，演练古礼。”
太卜府？异响？昏厥？
陈远目光一凝。太卜府掌管与地沟通，地位特殊而超然。若论及对神秘侧力量的了解和研究，太卜府无疑是周室的核心机构之一。那里的异常，绝不简单。
“可知具体何时发生？”陈远追问。
“据是每夜子时前后，并无绝对规律，但近几日似乎频繁了些。”白弈答道。
子时，阴气最盛之时。陈远心中念头飞转。这异动，是否与“清道夫”有关？还是，周室内部，也在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仪式？
“墨影那边有何发现？”陈远看向刚悄无声息返回的墨影。
墨影摇了摇头，脸色严肃：“城内戒备比想象中森严，尤其是王宫和几处重臣府邸，明哨暗岗极多，我们的人难以靠近。不过，有几个负责监视市井的兄弟回报，近日有一些生面孔在打探关于‘东方异人’、‘苍梧渊火’之类的消息，问得颇为仔细。”
目标果然指向了他们！虽然流言将他们神化，但“清道夫”显然没有放弃追查。
陈远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今夜，我去太卜府附近看一看。”
“先生，太卜府守卫森严，且涉及王室秘辛，恐有危险。”墨影提醒道。
“无妨，我只是在外围探查，不会轻易涉险。”陈远道。他拥有时空感知，可以在极远距离洞察异常，未必需要闯入核心区域。太卜府的异动，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子时将近，镐京陷入沉睡，唯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陈远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舍，朝着位于王宫东南侧、毗邻宗庙的太卜府方向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王宫区域，那股无形的威压便越是沉重。高耸的宫墙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巡逻的甲士队伍明显增多，步伐整齐，眼神锐利。
陈远没有硬闯，他凭借时空感知，如同未卜先知般，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选择了一条沿着地下水脉和废弃巷道迂回接近的路径。在他的“视野”中，太卜府所在区域，能量波动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加活跃和复杂，无数代表着祭祀之力、星象之力和某种古老契约的“线”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能量场。
就在他抵达太卜府外围，隐藏在一处民居阴影中，将感知聚焦向太卜府深处时——
“铛……”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钟鸣，突兀地响起！
这钟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某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波动！声音来源，正是太卜府的核心区域！
陈远精神一振，全力催动时空感知，“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太卜府深处，一座造型古朴、通体由某种黑色石材砌成的殿宇内，隐约有幽蓝色的光芒透出。殿宇周围的时空结构，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微微震荡着，仿佛在与那钟声共鸣。更让陈远心惊的是，他清晰地捕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与“清道夫”能量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接近“规则”本源的冰冷波动，正伴随着那钟声，从那殿宇之中，如同呼吸般，一涨一落！
不是“清道夫”的执行单位，更像是……某种通讯装置？或者……一个极其微的“规则”接口？！
难道太卜府，在与“清道夫”背后的存在联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幽蓝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钟声变得急促了瞬间，随即戛然而止。那股冰冷的规则波动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隐匿、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远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灵觉，如同探照灯般从太卜府内扫出，迅速掠过周围区域！
被发现了？！
陈远心中一惊，立刻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彻底融合，混沌之气内敛，连思维都仿佛陷入了停滞。
那股灵觉在他藏身之处一扫而过，似乎并未发现异常，迟疑了片刻，便缓缓收了回去。
太卜府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陈远知道，那不是幻觉。
太卜府内，果然藏着大秘密！那诡异的钟鸣和规则波动，极有可能与“清道夫”及其背后的“规则”直接相关！周室的最高祭祀机构，难道早已被渗透？还是……他们本身，就知晓甚至参与着某种与“规则”相关的计划？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沉寂在月光下的黑色殿宇，不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然退去。
今夜之行，虽未深入虎穴，却窥见了一丝令人心悸的真相。
这张笼罩在历史之上的网，似乎比想象的，编织得更加深邃，更加紧密。
回到客舍，陈远将所见告知了墨影与白弈。
两人听完，皆是神色骇然。
“太卜府……若连他们都……”白弈声音干涩，不敢再下去。
墨影握紧了拳头：“我们必须更加心。若太卜府已不可信，那在这镐京城内，我们几乎是寸步难校”
陈远目光沉静，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未必。”他缓缓道，“水越浑，鱼越容易隐藏。既然台上台下都在演戏，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演下去。”
“只是，这戏的结局，由谁来写，还未可知。”
（第九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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