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效率很高，很快在林初夏指定的城北一个中档区，为林薇然租下了一套一居室公寓，预付了三个月租金，并留了一些基本生活费。林薇然搬了进去，暂时安顿下来。
林初夏与她通过两次电话，林薇然在电话里表现得感激涕零，一再保证会安分守己，并约林初夏有空过去“看看姐姐的新家”，顺便“心里话”。林初夏以身体不便推脱了，只让她先好好休整。
她并不急于从林薇然那里挖信息。她需要时间观察，看林薇然是否真的走投无路，还是另有所图。同时，她也需要时间思考，如何从林薇然可能提供的信息碎片中，拼凑出有用的真相。
孕期的日子依旧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波澜中度过。她的腹部开始有了微微的隆起，胎动也变得清晰可福那种奇妙的、生命在体内成长的触觉，越来越频繁地牵动她的心绪。她依然在素描本上记录，线条逐渐变得柔和，文字里偶尔会流露一丝不自觉的温柔。
这，陆景深按照约定，来西园为她做定期孕检。检查结束后，两人在客厅稍坐。
“孩子很健康，发育指标都很好。”陆景深收起仪器，笑容温和，“你自己感觉怎么样？情绪还稳定吗？”
“还好。”林初夏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陆景深看着她，忽然轻叹一口气：“这里没有外人，初夏，有些话，我可能交浅言深，但作为医生，也作为……凛舟为数不多的朋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
林初夏心头微动，坐直了身体：“陆医生请讲。”
陆景深斟酌着词句：“你怀孕的事，我知道得比凛舟告诉我的要早一点。他那的状态……很不对劲。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很少见他那样。”
林初夏沉默。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便多问。但凛舟这个人，我了解。”陆景深继续道，“他习惯掌控一切，厌恶意外，尤其是可能动摇他既定秩序和计划的意外。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显然是最大的意外。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和抗拒，甚至……恐惧，这不难理解。”
恐惧？顾凛舟会恐惧？林初夏有些意外。
“他恐惧的不是孩子本身，”陆景深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而是这个意外所代表的失控感，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一切未知变化，尤其是……情感上的牵扯。他从所处的环境，让他对‘情腐和‘依赖’有着近乎本能的戒备和排斥。他母亲的事，对他影响太深了。”
又是顾凛舟的母亲。林初夏想起周婶那未完的话。
“所以，他现在用交易和威胁来定义这件事，是他惯有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他把一切都框定在冰冷的利益和掌控范围内，才能感到安全。”陆景深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内心真的毫无波澜。只是他自己未必承认，或者，不敢承认。”
林初夏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茶杯边缘。陆景深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对顾凛舟某些行为的理解之门。但他的冷酷和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任何基于“内心波澜”的推测，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
“陆医生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体谅他？”林初夏声音平淡。
“不。”陆景深摇头，神色变得严肃，“我是想提醒你，不要对他抱有幻想，至少现在不要。他的保护机制有多坚固，反弹起来就有多伤人。尤其是在他现在内忧外患的时候。”
“内忧外患？”
陆景深压低声音：“王家这次来势汹汹，背后可能不止商业竞争那么简单，似乎牵扯到一些旧怨。顾云帆在一旁虎视眈眈，老爷子态度暧昧。凛舟压力很大。这种时候，任何内部的‘不稳定因素’，都可能被他视为需要强力镇压的对象。”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林初夏：“而你，初夏，你现在就是他内部最大的‘变数’。一个不受控制出现的孩子，一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妻子’。他对你的戒备和掌控欲，只会比平时更强。任何你试图脱离他掌控的举动，都可能引发他过激的反应。”
林初夏感到一阵寒意。陆景深得如此直白。她在顾凛舟眼里，不仅是容器，更是潜在的威胁和需要严加看管的“变数”。
“我……没有想过要脱离掌控。”她涩声道，“我只想平安生下孩子，然后……离开。”
“离开？”陆景深苦笑，“谈何容易。且不契约和孩子的牵绊，凛舟他……一旦认定什么东西是他的，哪怕他表现得再不在乎，也绝不会轻易放手。尤其是这个孩子，流着他的血。顾家对于血脉的执着，远超你的想象。”
林初夏的心沉入谷底。所以，连陆景深也认为，她很难顺利离开？
“那我能怎么办？”她声音微颤。
陆景深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保护好你自己，还有孩子。这是第一位的。然后……或许，你可以尝试寻找一些……‘盟友’。不是指对抗凛舟，而是指，在必要的时候，能为你和孩子提供一些保护和信息的人。但一定要非常谨慎，看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
盟友？林初夏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影：态度暧昧的顾老爷子？别有用心的顾云帆？神秘莫测的沈清欢？还是那个满口谎言的林薇然？似乎没有一个可靠。
“至于凛舟，”陆景深最后道，“给他时间，也给你自己时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也会让一些被掩盖的真实浮现出来。但在此之前，不要硬碰硬。”
陆景深离开后，林初夏独自在客厅坐了很久。他的话像警钟，在她耳边长鸣。不要抱有幻想，认清自己是“变数”和“威胁”的处境，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寻找可能的“盟友”但要万分谨慎……
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但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沮丧郑陆景深的警示，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韧性。既然处境如此险恶，那就更不能坐以待保
“盟友”……她确实需要。但不能是那些显而易见、各怀鬼胎的顾家人或沈清欢。她需要更隐蔽、更意想不到的助力。
她想起那个巴黎的号码，想起艾琳女士邮件里提到的一些在华人艺术圈的人脉。或许，可以从那里着手？艺术圈相对独立，与顾家的商业帝国交集较少，或许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和资源？
还有林薇然……虽然不可信，但如果她能提供关于沈清欢和王家的确凿信息，或许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信息盟友”？当然，必须严格控制风险。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感受着里面有力的胎动。孩子，妈妈不会让你出生在一个只有冰冷交易和重重算计的环境里。
她必须行动起来了。更隐秘，更聪明。
西园的囚笼依旧坚固，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茫然等待的囚鸟。
她有了必须保护的人，也有了……必须挣脱的理由。
陆景深的警示，是冷水，也是淬火剂。
让她的决心，变得更加冰冷而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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