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省委大院，一号会议室。
上午九点，省里最有权势的一群人，都聚在了这里。
巨大的圆形会议室里，气氛很沉重。厚厚的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低低的嗡嗡响。
一张环形会议桌，桌面擦的油光锃亮，能清楚映出花板上的大吊灯，和吊灯下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在东海省跺跺脚，就能让一方土地震三震的人物。
省委书记周良宇坐在中间。他五十多岁，头发有些白了，但腰背挺得笔直，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中山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安静的用手指摩挲着印有国徽的搪瓷茶杯，目光深沉，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身边，是省长、副书记、省纪委书记周正雄等一众常委。
再往外，就是各个副省长，和省内各大核心厅局的一把手。
今这场会，决定着东海省未来十年改革的走向。
省人事管理部副部长范文龙，作为联合巡视组的组长，坐在发言席上。他感觉自己从没有像今这样，手握着如此大的权力。
他面前的话筒调整的角度正好，背后巨大的LEd屏幕上，已经打出了今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关于对江州高新区管委会主任秦川同志，在重大项目推进工作中存在严重违规问题的调查报告》。
这个标题，就是一份判决书。
范文龙整理了下领带，清了清嗓子，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很锐利，扫过全场，最后停在了列席区第一排，那个从始至终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年轻人身上。
秦川。
范文龙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范文龙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大，通过麦克风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受省委、省政府委托，我代表省联合巡视组，就本次针对江州高新区的专项巡视工作，向各位领导做一次详细的汇报。”
他没有拿稿子，所有内容显然都记在了心里。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我们巡视组的同志没日没夜，通过查阅两千三百多份文件，走访一百一十七位相关干部群众，对高新区近半年的工作，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审查……”
范文龙先是用大段的官样文章，强调了这次巡视工作的重要。
铺垫的差不多了，他才话锋一转。
“但是！不查不知道，一查，查出来的东西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同志都吓了一跳！”
“同志们，在我们的干部队伍里，出现了一股很危险的歪风邪气！”
范文龙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把在座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某些同志，仗着上级领导的信任，仗着手中有了一点权力，为了追求所谓的个人政绩，就完全无视组织纪律，践踏规章制度！把我们党多年建立的优良传统，把国家的法律法规，当成了儿戏！”
虽然他没有点名，但所有饶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了秦川。
秦川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好像范文龙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跟他没关系。
这份平静让范文龙心里的火更大了，他对着身后的助手打了个手势。
“唰——！”
背后的LEd屏幕瞬间亮起，一份ppt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范文龙拿起激光笔，一道红色的光点，重重地打在邻一行标题上。
“下面，我将代表联合巡视组，向各位通报我们在本次巡视工作中，发现的一个性质很恶劣的问题！”
“——重大程序违规！先斩后奏，目无法纪！”
屏幕切换，两份文件的高清扫描件，并排出现在众人眼前。
左边，是《江州高新区国土资源局与星河智谷（东海）能源有限公司关于A-03地块的土地出让合同》。
右边，是《东海省环境保护厅关于同意星河智谷项目环境影响评估的正式批复函》。
两份文件的签署日期，被用醒目的红色字体被放大。
合同签署日期：xxxx年6月10日。
批复函送达日期：xxxx年6月12日。
“同志们！大家都看清楚了！”范文龙的声音很大，在会议室里回响，他用激光笔在那两的时间差上，狠狠地画着圈！
“整整两！一个决定千亿项目能否落地的省级环评批复，还在路上的时候！我们高新区的某些领导，就已经等不及地，和外商签订了有法律效力的土地出让合同！”
“这是什么行为？！”范文龙声色俱厉地质问，“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程序问题了！这是典型的先上车，后买票！这是拿我们国家的法律当儿戏！是把几十亿的国有资产，当成了自己前途的赌注！”
“同志们，想一下！万一，只是万一，省环保厅最终没有批准这份环评，那这份已经生效的土地合同，将会给我们江州市，给我们东海省，带来多大的法律风险和经济损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他秦川一个人承担得起吗？！”
范文龙越越激动，他走下发言席，走到了会议桌的前方，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省委常委。
“我知道，最近我们省里，有股风，叫什么‘秦川速度’。很多人都在吹捧，这是改革的典范，是发展的标兵。可今，我要在这里，撕开这个所谓速度的外衣！”
“这种践踏规则、无视程序换来的速度，不是我们党和人民需要的速度！这是一股歪风，如果不立刻刹住，将会对我省来之不易的稳定发展局面，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范文龙的演讲，到了高潮。
他的每个字，都站在了“程序正义”和“组织纪律”的制高点上，充满了力量。
他完，缓缓转身，面向主位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省委书记周良宇，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提出了他最终，也是最致命的建议：
“书记，我的汇报完了。”
“我代表省联合巡视组，在此正式向省委、省政府提议——”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立即免去秦川同志，在江州高新区所担任的一切职务！”
“并由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对其进行正式立案调查！”
“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地从范文龙的身上移开，然后，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安静坐着，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最高权力，对他的最终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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