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领事馆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丁陌刚从武藤课长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刚批阅完的文件，脑子里还在想着金马计划的情报该如何精准传递。
经过二楼楼梯拐角时，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窗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街对面那家西点铺的侧面招牌。
脚步微微一滞。
西点铺橱窗旁的木架上，除了日常摆放的几款面包外，今多了一个红色的圆形糕点，插着根的日本国旗。那是店里最贵的“樱花糕”，平时不常摆出来。
丁陌的心跳快了半拍。这是他和苏念卿约定的信号：挂出红色樱花糕，意味着有紧急但非立即见面的情报需要传递，让他去指定的死信箱投放。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往三楼办公室走。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
金马计划的情报，通过军统传递给美军，这个决定已经做下。但如何传递才能既安全又有效，需要仔细设计。死信箱比直接接头安全，这是肯定的。但死信箱也有死信箱的规矩——投放时间、信号确认、取件时限，都有严格规定。
回到办公室，丁陌锁上门，从抽屉里拿出那份已经斟酌了一夜的情报要点。白纸上写着五条核心信息，每一条都经过反复推敲，既要提供足够线索让美军能追查，又不能暴露信息来源。
他需要把这些信息编码。
丁陌打开《上海工商名录》，翻到“进出口贸易”那几页。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商行名录上滑动，最后停在一家叫做“南洋贸易公司”的条目上。这家公司的地址栏写着：霞飞路某某号，经营范围为“南洋特产、医疗器材”。
就这里了。
他拿出削得极细的铅笔，在条目旁边的空白处开始做标记。这些标记看起来像是读者随手记下的笔记，但只有懂密码的人才能解读。
首先，在“南洋”两个字下面点了三个点——代表马尼拉在南海以南。
接着，在地址栏的“路”字旁边画了条短短的波浪线——帕西格河。
然后在“医疗器材”旁边画了个的三角形——生物危害标志。
最后，在公司电话的末尾号码“3”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了个“m”——三个月周期。
做完这些，丁陌把书合上，对着光检查了一下。铅笔痕迹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军统的译电员受过专门训练，知道该看哪里，怎么看。
接下来是包装。死信箱投放不能直接把书放进去，那样太显眼。需要伪装。
丁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把《上海工商名录》放进去，又在上面放了几份普通的领事馆工作文件——一份港口货物吞吐量统计表，一份上周的会议纪要。最上面放了一张便签，用日文写着：“请转交铃木商社核对数据”。
看起来就像是一袋需要转交的普通工作文件。
现在需要决定投放哪个死信箱。丁陌和苏念卿有三个备用死信箱，分别在外滩公园、法租界图书馆和虹口一家当铺。根据信号规则，红色樱花糕对应的是二号信箱——法租界图书馆。
时间呢？信号出现后的六时内投放，取件时间在投放后的二十四时内。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他需要在晚上九点半前把东西放进去。
丁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足够，但也不能拖。他需要先去一趟诊所，给红党那边通个气，然后再去图书馆。
下午四点，丁陌准时出现在陈雪的诊所。
今诊所里人不多，只有一个老人在角落里咳嗽。陈雪正在整理药柜，见他进来，点点头：“竹下先生，换药时间还没到。”
“我知道，路过顺便问问。”丁陌在长椅上坐下，压低声音，“有件事需要你知道，但不急。”
陈雪继续整理药柜，动作没有停顿。
“之前提过的那件事，”丁陌得含糊，“我会通过另一条线处理。你们那边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不必深究，也不必动作。”
陈雪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把一瓶瓶药摆整齐。过了几秒，她才轻声问：“安全吗？”
“我这边会处理好。”丁陌，“重点是，你们知道有这么回事，但不要追查，不要介入。如果有人问起，就不知情。”
这是保护“深渊”身份的必要措施。如果金马计划的情报通过军统渠道传到美军那里，美军一定会追查来源。万一追查到红党这边，红党如果表现得知道太多，就可能暴露背后还有更深的情报源。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红党表现得“听过有这么个传言，但没当真，也没去核实”。
陈雪明白了。她转过身，拿了本病历本假装记录什么，同时低声：“明白。我们会注意。你那边……”
“我会心。”丁陌站起身，“三后来换药。”
离开诊所时，丁陌看了眼柜台后的陈雪。她正在给那个老人量体温，神情专注自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专业。丁陌心里默默赞了一句。
现在该去办正事了。
他叫了辆黄包车，没有直接去法租界图书馆，而是先回了一趟住处。这是安全规程——投放死信箱前，要确认没有尾巴。
在弄堂口下车后，丁陌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巷口的杂货店买了包香烟，借着点烟的工夫观察周围。几个邻居在门口择菜聊，送煤球的工人推着车刚过去，一切正常。
他走进弄堂，上楼，开门，在窗前站了五分钟，看着下面的巷子。没有人跟来。
确认安全后，丁陌换了件不起眼的灰色长衫，戴上顶旧礼帽，把文件袋装进一个普通的布兜里。再次出门时，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职员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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