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混沌。毁灭。
这是阿亮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感受到的一牵空间本身仿佛变成了暴怒的海洋,侦察舰是惊涛骇浪中一片即将散架的木板,被无法理解的力量肆意揉捏、拉伸、撕裂。金属的哀鸣、能量的尖啸、以及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的痛苦,混杂成一片通往地狱的交响。他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充满锋利碎片的离心机,灵魂都要被甩出躯壳,与江辰、零、李芸,以及这艘破船最后的残骸一起,化为宇宙中最基本的尘埃。
然后,是突兀的——静止。
不是逐渐平息的颠簸,而是如同撞上一堵绝对柔软的、却又不可抗拒的墙壁,所有的动能、混乱、撕扯感,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强行抚平、吸收、归于虚无。
死寂。
绝对的、连自己心跳都仿佛不存在的死寂。
阿亮从近乎昏迷的剧痛和眩晕中挣扎着醒来,或者,是他的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中重新凝聚。他发现自己还躺在侦察舰驾驶舱冰冷、布满裂缝的地板上,但身体不再翻滚。不,是整个空间都静止了。舷窗外,不再是能量狂暴奔流的光怪陆离,也不是“彼岸之门”战场坟场那冰冷的星光,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均匀的、柔和的、仿佛介于乳白与淡灰之间的、毫无特征的“光”。
没有光源,没有阴影,没有远近。那“光”充斥了一切,包裹着侦察舰,也似乎延伸向无限。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星辰,没有参照物,只有这片无边无际的、温和却令人心底发毛的均匀光亮。
“芸……芸姐?”阿亮挣扎着撑起身体,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尤其是胸口被污染能量侵蚀过的地方,火烧火燎。他嘶哑地呼唤,声音在过于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
“我在……这里……”李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茫然。她也瘫坐在副驾驶位旁,额头有一道磕破的伤口,血迹已经凝结。她的目光同样被舷窗外那奇异的景象牢牢吸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我们……这是在哪里?抛射……结束了?”
阿亮没有回答,他艰难地爬到主控台前。台面一片狼藉,大部分屏幕彻底黑屏,少数几个还在工作的,也布满了雪花和错误代码。能源读数——0.1%,并且不再下降,仿佛被冻结在了这个数值。生命维持系统的警报声消失了,但读数显示氧气存量停在了一个极低的、却同样不再变化的数值。姿态控制系统、推进系统、导航系统……全部离线或报错。最诡异的是,外部环境读数——温度、压力、辐射、重力……所有数据都显示为“无效”或“超出量程”,只有一组代表“基础空间稳定性”的读数,显示为一个恒定的、无法理解的极高数值,仿佛他们此刻正处在宇宙中最坚固、最平静的点上。
这里不是正常的太空。
“‘门’的抛射……把我们扔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李芸的声音带着恐惧。未知,有时候比已知的绝境更可怕。
阿亮挣扎着站起,蹒跚着走向货舱。他最关心的是江辰和零的状况。
货舱里,简易的防冲撞窝因为剧烈的抛射而严重变形,固定担架的绑带大多崩断,但万幸的是,江辰和零依旧被缓冲材料包裹着,没有在翻滚中受到更严重的撞击。阿亮平江辰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
微弱的,但稳定的跳动,透过冰冷的皮肤传来。虽然缓慢,虽然无力,但比之前在“锚点”前哨濒临停止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丝?阿亮几乎不敢相信,他又仔细感受,确认那跳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缓慢而顽强的韵律。
“辰哥……”阿亮声音哽咽。他又看向零。零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种灰败的死气似乎淡去了些,呼吸悠长平稳,虽然微弱,却同样透着一股沉静。她眉心的金色印记,依旧黯淡,但仔细观察,似乎那灰败之中,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流转。
他们还活着。而且,状态似乎在这诡异的、绝对静止的抛射终点,得到了某种……稳定?
“他们……好像……稳定下来了?”李芸也跟了进来,看到两饶状态,同样惊疑不定。她立刻拿出便携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依靠自身电池),连接到江辰和零身上。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证实了阿亮的判断——虽然各项指标依旧远低于正常水平,但不再恶化,甚至有几个参数,比如江辰的脑电波和零的基础代谢率,出现了极其微弱的、趋向平稳的波动。
“这里的……环境?”李芸看向舷窗外那片均匀的光,“难道是某种……特殊的维生场?或者……时间流速不同?”
阿亮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暂时安全了。没影织网者”的追击,没影低语之主”的压迫,甚至没有常规太空的危险。这里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绝对的宁静。
“检查飞船,搜集所有还能用的东西,统计剩余资源。”阿亮强迫自己从震惊和短暂的松懈中恢复过来。安全只是暂时的,他们仍然被困在一个完全未知、与世隔绝的地方,飞船近乎报废,补给濒临耗尽。
两人开始分头行动。侦察舰的结构在刚才的抛射中承受了终极考验,多处外壳开裂,内部管线断裂,主引擎彻底报废,姿态引擎也只剩下两个喷嘴还能响应微弱的指令。维生系统依靠着最后一点能源和神秘的“环境”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循环。食物和水只剩下最后几支高能营养剂和两袋循环水。唯一的好消息是,从“锚点”前哨带出来的那点补给——几个急救包、几块高能电池、两套活动服——都还在。
阿亮尝试用飞船残存的、功率极低的被动扫描仪探测外界。扫描波发射出去,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回波,没有反馈,只有一片空白。仿佛这片均匀的光,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探测、无法理解的介质,或者……扫描波被完全吸收、同化了。
“无法探测……没有任何常规物质或能量反应。这里……像是个‘空泡’。”李芸看着扫描结果,眉头紧锁。
“空泡?”阿亮想起“彼岸之门”信息中提到的“秩序屏障”和“半隔离”。难道,这里就是那个“方舟避风港”?但坐标是残缺的,他们被抛射的方向也存在巨大偏差。还是,他们意外闯入了另一个未知的、类似的“秩序”空间?
没有答案。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意义。没有昼夜交替,没有参照物移动,只有飞船内部残破的计时器,还在忠实地、缓慢地跳动着数字。
在确认了暂时安全和完成了初步评估后,巨大的疲惫和之前积累的伤势,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阿亮和李芸。两人轮流休息,但因为担忧和环境的诡异,谁也无法真正入睡,只是靠着冰冷的舱壁,在绝对的寂静中,保持着一丝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也许更久。
一直沉睡的江辰,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在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般引起了阿亮和李芸的注意。两人立刻平床边。
江辰的眼皮,在轻微地颤动。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经历一场并不轻松的梦境。他手腕上,那个“星璇”消散后留下的灼痕纹路,似乎……在随着他身体的细微动作,产生一种极其缓慢的、如同呼吸般的明暗变化?虽然没有任何能量光芒,但那纹路的颜色,似乎在浅灰与一种更深的暗色之间,极其缓慢地流转。
“辰哥?”阿亮压低声音,紧张地呼唤。
没有回应。但江辰的呼吸节奏,似乎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具有某种韵律福
紧接着,旁边的零,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她一直平稳悠长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眉心那黯淡的金色印记,其核心那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金光晕,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她的睫毛,也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在这片绝对的、奇异的“静默之间”中,某种深层的、超越了他们理解的变化,正在两个昏迷者的身体和意识深处,悄然发生。
是“门”的抛射带来的冲击?是这片奇异环境的影响?还是他们自身力量的某种……沉淀与重组?
阿亮和李芸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打扰,只是紧张地观察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期待与不安。
就在这时——
货舱内,那盏依靠独立电池、光线已经非常微弱的应急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不,不是灯光本身闪烁。是灯光照亮的区域,货舱的金属墙壁上,一片大约脸盆大的区域,光线……扭曲了。仿佛那里有一层看不见的、波动的水膜,将光线折射、打散,形成了一个极其模糊、不断晃动、由光与影构成的……图像。
图像极其不稳定,充满了干扰和断裂,难以辨认。但阿亮和李芸还是勉强看出,那似乎是一片……星空?不,是星图的片段?还是某个复杂结构的示意图?图像中心,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旋转的符号,与“守望者”的符文风格有些相似,却又更加简洁、古老。
这异象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便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剧烈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墙壁恢复了正常,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芒依旧。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是幻觉?是这片空间的影响?还是……江辰或零的无意识力量,与这片“静默之间”产生了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互动,投射出了残存的记忆或信息?
阿亮立刻看向江辰手腕的纹路和零眉心的印记。纹路的流转似乎恢复了之前的缓慢,印记的光晕也黯淡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货舱墙壁上那短暂的、诡异的光影扭曲,却真实地烙印在了他们的视网膜和心底。
这片“静默之间”,绝非他们最初以为的、单纯的、安全的“空泡”。这里隐藏着秘密,可能与“守望者”,与“秩序”,与“门”,甚至与江辰和零的根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他们,如同闯入巨人梦境的不速之客,在绝对的宁静之下,似乎正站在某个巨大真相的,薄如蝉翼的边缘。
余烬未冷,静默之下,新生与谜题,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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