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神都的旅途尚未结束，秦赢的马车俨然已成为一个移动的中枢。来自玄鸦各阁的密报如同归巢的鸦群，接连不断地送入这方狭的空间。他平静地阅过关于渤海决定蛰伏待春闱、岭南正利用年关试图渗透李唐旧部府邸、以及狄仁杰与张谏之在江南已触及清风观核心并准备亲勘火场的详细情报。
车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不起丝毫波澜。面对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他并未有丝毫犹疑，径直取过特制的信笺，以铁画银钩的老秦密语，下达了两条清晰的指令：
其一，令观星阁： “严密监控所有与春闱相关之官员、士子动向，尤以山东、河北籍，或与渤海疑似势力有牵连者为要。详查其荐举、行卷、交游，凡有异常，立录在案，暂不动作。” 他要将渤海试图在科举中埋下的钉子，尽数标记出来，等待将来必要时，或可利用，或可拔除。
其二，令铁尺阁与隐锋阁协同： “甄选背景清白、机敏可靠之幼童、仆役，设法顶替岭南试图安插之人，反向潜入其目标府邸。务必确保身份无瑕，潜伏为上，非获核心机密，不得妄动，亦不得与岭南线人接触。”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他要让岭南的渗透计划，反过来成为他窥探对方动向的窗口。
指令被迅速封装，通过玄鸦的渠道无声无息地传递出去。做完这些，秦赢略一沉吟，又取过一张普通信纸，以经过伪装的笔迹，开始书写给武则的密报。这一次，他借用了武则暗桩的渠道。
密报中，他并未详述自己的具体安排，只将渤海、岭南的动向以及狄仁杰的调查进展客观陈述。随后，笔锋一转，核心之意跃然纸上：
“各方异动，皆在眼底。然，敌暗我明，其行事果决狠辣，岑长倩、悦来掌柜、清风观数十口，皆可弃如敝履。朝中必有眼线，藏匿极深，方能屡屡先手灭口。此刻，宜静不宜动。彼辈所求，无非乱中取利。吾等当固守根本，外示以弱（指其自身被罢黜），内紧外松，静观其变。待其自以为得计，主动显形，方可一击毙命。切莫因利而打草惊蛇，致使元凶再度隐匿。”
他这是在明确告知武则，当前最重要的策略就是“按兵不动”。敌人隐藏在朝中的内应是个极大的隐患，且对方手段残忍，反应迅速。与其贸然行动被其察觉，再次断尾逃生，不如利用他现在被“罢黜”回京的契机，营造出一种内部不稳、权力松动的假象，引诱对方主动出击，从而暴露那隐藏最深的“暗子”。
密报被封好，交由负责与暗桩联系的亲随送出。秦赢靠回车厢壁，闭上双眼，面容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他布下的网，一层针对渤海未来的科举渗透，一层针对岭南当下的府邸安插，皆是后手。而明面上，他则与武则共同构筑了一个看似君臣相疑的舞台。所有的安排，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将那潜藏在朝廷阴影中最致命的毒蛇，引出洞穴。
马车在官道上继续前行，距离神都越来越近。那里的水，已然被他和武则联手搅浑，如今，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等待鱼儿，或者……毒蛇，自己按捺不住，浮出水面。这盘肃清内部的棋，比拼的不再是棋艺，而是心性与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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