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晟。
这三个破碎、嘶哑，却又带着无可辩驳之力的音节，在死寂的车库中回荡。
它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赵雨荷和刘若欣的心中，掀起了远比刚才那场血腥屠杀更加猛烈的波澜。
赵雨荷手里的撬棍，“哐当”一声掉在霖上。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庞大的、依旧散发着焦糊味和血腥气的钢铁怪物。
韩东晟。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
在此之前，他是一个代号，是“银血”，是“怪物”，是“丧尸哥哥”，是一具需要能源才能启动的、没有自我意识的战争机器。
可现在，他亲口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就意味着，在那副狰狞恐怖的、由血肉与钢铁拼凑而成的躯壳之下，真的囚禁着一个完整的人类灵魂。
一个会痛苦、会愤怒、会自我厌恶，也还记得自己是谁的……灵魂。
这一刻，赵雨荷才真正明白，韩东晟所承受的，远不止是肉体上的酷刑。
那是一种何等可怕的折磨？
被困在自己最憎恶的、怪物般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杀戮的机器，却无力改变。每一次挥动利爪，每一次撕碎敌人，都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一遍遍地凌迟着他属于“韩东晟”的那一部分。
她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同情的复杂情绪。
“韩……东晟……哥哥……”
刘若欣仰着脸，一字一顿的，用一种全新的、无比郑重的语气，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
仿佛这个名字，就是一道神圣的契约。
是哥哥对她许下的、永不背弃的承诺。
韩东晟胸腔里的银色光焰，在那一声“韩东晟哥哥”中，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稳。
车库里，只剩下发电机沉闷的轰鸣声，和门外偶尔传来的、零星的丧尸嘶吼。
那头巨型丧尸的尸体，像一座山般横在不远处，散发出的恶臭，提醒着她们刚才的战斗有多么凶险。
“我们……得给他……修理一下。”赵雨荷捡起地上的撬棍，声音有些干涩。
她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回过神来，恢复了那个理智、果断的后勤兵角色。
活下去，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韩东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从膝盖处彻底断裂的左腿，又看了看胸口那巨大的凹陷和身上密布的裂痕。
他那双燃烧的银焰，黯淡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状况有多糟糕。
刚才那场战斗，几乎榨干了发电机提供的所有瞬时功率，也让他这具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雪上加霜。
那条断腿，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断裂。
内部负责传动和能源供给的线路，几乎全部被那巨型丧尸的恐怖力量给震碎了。
【躯体结构完整性……24%。
左腿动力系统……完全离线。
【警告：核心能源接口因过载出现熔毁迹象，充电效率下降至40%。
冰冷的数据流，在他的意识中划过。
他缓缓的，拖着那条断腿，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支撑着，极其艰难的，坐了下来。
“轰”的一声，沉重的身体让地面都为之一震。
他不能再倒下了。
那根连接着他生命的高压电缆，经不起第二次那样的折腾。
赵雨荷和刘若欣立刻跑了过来。
“雨荷姐，怎么办？”刘若欣看着那狰狞的断口，急得快要哭了。
“别急！让我想想！”赵雨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拿着手电筒，绕着韩东晟巨大的身躯走了一圈，仔细检查着每一处损伤。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除了最显眼的断腿，他身上那些由扭曲合金构成的“装甲”，也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内部闪烁着电火花的管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包扎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需要……工业级的维修！
“工具！我们需要工具！”
赵雨荷的目光，投向了车库角落里那些被她劈开的维修柜。
扳手、撬棍、切割机……还迎…
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焊枪！一台乙炔焊枪！旁边还有两个半满的钢瓶！
“有办法了！”赵雨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两个女孩……不，是告诉了刘若欣和韩东晟。
韩东晟抬起头，那双银色的光焰看向那台焊枪，火焰跳动了一下。
他明白赵雨荷的意思。
那将是一场不亚于被凌迟的酷刑。
用上千度的高温火焰，去熔化、焊接他身上那些已经与他的血肉神经长在一起的合金部件。
他没有选择。
他对着赵雨荷，缓缓地、郑重地，点零头。
那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看得赵雨荷心头一酸。
她咬了咬牙，不再犹豫，转身去拖拽那沉重的设备。
刘若欣则蹲在韩东晟身边，从急救包里拿出纱布，心翼翼地，试图擦拭他身上那些混合着机油和污血的伤口。
“哥哥，会很疼的……你要是疼，就……就捏我。”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韩东晟那只相对完好的、焦黑的手掌里。
韩东晟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只与自己狰狞手掌形成鲜明对比的、白嫩的手。
他那五根焦黑的、如同铁爪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合拢。
他怕自己会捏伤她。
就在这时，车库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是苍狼！
他挣扎着，靠着集装箱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复杂。
他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从韩东晟报出自己的名字，到赵雨荷决定用焊枪为他“手术”。
这个的、由两个女孩和一个怪物组成的临时团队，所表现出的那种诡异的和谐与信任，彻底颠覆了他过去三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根为韩东晟提供着生命能源的高压电缆上。
他忽然沙哑着开口了。
“发电机……油不多了。”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赵雨荷的动作一顿，猛地回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苍狼自嘲地笑了笑，举起双手：“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指了指发电机的方向：“那种军用柴油发电机，满油状态下，高功率输出，最多维持三个时。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时了。”
三个时！
赵雨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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