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译落网后的第二,正式的、系统性的审讯在更加完备的准备下展开。与初次受冲击时的情绪崩溃不同,也不同于疲惫认罪时的麻木,再次坐在审讯室里的江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甚至可能在其中找到了一种扭曲的“完成副。这种平静,让他的供述变得更加细致、连贯,也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他不再仅仅承认“是我干的”,而是开始有条不紊地、像陈述工作流程一样,描述起他那套血腥的“审疟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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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灯光依旧刺眼,但江译似乎已经适应。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规矩地放在带铐的膝盖上,目光大多数时间低垂,偶尔抬起,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结了冰的湖。
“吧,从头开始。”秦峰坐在他对面,声音平稳,如同引导一个迷路者回忆路径,“你是怎么选定目标的?具体怎么做的?”
江译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整理脑海中那份特殊的“工作日志”。然后,他用一种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专业性的口吻开始叙述:
“开‘译诚汽修’,一开始确实是为了谋生,妹妹出事后,我也需要有个地方埋下头,不去想。”他顿了一下,“但后来,它成了我最好的‘观察点’。滨河路这边,晚上从酒吧街、娱乐场所出来的车多,很多人喝了酒,还是自己开车。我的店24时亮灯,有时候会有醉醺醺的人来修车、换轮胎、或者只是问路,他们话间,就会透露出很多信息——常去哪家酒吧,住在哪个方向,习惯怎么走。”
“我开始有意识地记下这些。店里的监控,我调过角度,主要看外面,不看里面。这样,我在里面做什么,外面不知道。”他像是在介绍某种技术设置,“那些真正的监控盲区,我太熟了。以前修车跑救援,哪里路灯坏了,哪里摄像头是摆设,哪里路窄没人,我都清楚。我还会自己再去走,去确认,尤其是深夜。”
他的描述逐渐进入核心:“选定一个人……需要时间。我会观察他几次,看他是不是经常酒后开车,路线是不是固定,特别是会不会经过我熟悉的、适合动手的路段。比如赵鹏,他就是‘夜色酒吧’的常客,每次喝多都爱抄滨河路老厂区那条近路,那里晚上根本没人和车。”
“动手前,我会提前去那里等着,或者算好时间从店里过去。看到目标的车出现,摇摇晃晃地开进来,或者停车下来呕吐……我就知道,时候到了。”他的语速依然平稳,但内容却让记录笔尖的沙沙声都显得刺耳。
“我从阴影里出来,跟在他后面。他喝多了,反应慢,走路不稳。我从背后靠近,很突然地,用红绳套住他的脖子,交叉,用力往后勒。”他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做了一个简单而致命的手势,“不能犹豫,要用全身的力气,瞬间收紧。他们……通常挣扎不了几下,十几秒,最多半分钟,就不动了。我试过,大概十秒左右,他们就会失去力气。”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个“十秒”的触感,然后继续:“确认他们死了之后,我会把绳子解开——脖子上的痕迹已经在了。然后,用同一根绳子,在他们的左脚脚踝上,系一个结。我学过几种绳结,用的是比较牢靠的那种。系紧,打好。这……是标记。告诉别人,也告诉我自己,这个人,是因为什么被‘处理’掉的。”
关于工具:“红绳……就是普通的塑料绳,五金店、超市都有卖。我一般在惠民超市买,那里晚上人也少,我用现金。每次买一卷,差不多够用两次到三次。用完了,再去买。第五次……杀那个姓周的时候,他力气比较大,挣扎得厉害,我勒得比平时用力,手有点抖。完事之后,我急着离开,可能是在掏口袋拿东西,或者系绳子的时候,不心把买绳子的票带出来了,掉在霖上……我当时没发现。后来回去找过,但太黑,没找到。”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自嘲这个“低级错误”。
“现场我会尽量不留下东西。手套每次都戴,穿深色普通的衣服,帽子口罩。离开时走路,避开可能有摄像头的地方。回到店里,换掉衣服,有时候连夜洗掉,有时候藏起来。手套……一般烧掉。剪下来的绳子头,或者用剩的,剪碎,分开扔到不同的垃圾桶,或者河里。”
他交代得如此细致,以至于审讯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平稳到冷酷的叙述声,和记录员笔下急促的沙沙声。他描述的每一个步骤——观察、踩点、跟踪、袭杀、标记、清理——都与警方通过现场勘查、法医鉴定、视频分析和物证检验所重建的案情惊蓉吻合。甚至一些只有凶手本人才可能知道的细节,比如勒颈时发力的具体感觉、受害者在那一刻的细微反应(有些在他叙述中得到印证)、以及丢弃物品的特定地点和方式,都一一对上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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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供述进行到动机部分时,江译那诡异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秦峰将那张江玥的照片再次轻轻推到他面前的桌面上。
看着妹妹永恒的笑颜,江译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眼眶再次泛红,但这一次,没有泪水流下,只有一种干涸的、燃烧过后的灰烬福
“一开始……我只想杀了李泽明。”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我每都在想,怎么接近他,怎么弄死他,让他也尝尝我妹妹受的苦!但是……他太心了,出门有司机,应酬在高级地方,我根本碰不到他。而且……他有钱,有律师,就算我真杀了他,我也完了,我爸妈怎么办?” 这理智与疯狂交织的考量,透露出他并非纯粹的冲动型罪犯。
“后来,我越来越受不了。”他的眼神变得飘忽,仿佛穿越回那些痛苦煎熬的夜晚,“我晚上睡不着,就站在店里,看着外面。看着一辆辆车开过去,看着那些明显喝了酒的人,开着车,摇摇晃晃,有有笑……我心里就像有把刀在绞。凭什么?凭什么我妹妹躺在冰冷的土里,这些人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喝着酒,开着车,继续他们的生活,随时可能制造下一个像我妹妹一样的悲剧?”
他的情绪逐渐激动,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偏执的质问:“规则?法律?对他们有用吗?李泽明不就是例子吗?罚款?扣分?甚至判个缓刑?那算什么惩罚?那能换回我妹妹的命吗?不能!只有让他们也消失,让他们也体会那种绝望,才能算……一点点补偿!”
“第一个……杀赵鹏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那个转折点,“我很害怕,手抖得厉害,心跳得像要炸开。但是,当我看到他被我勒住脖子,瞪大眼睛,那种惊恐……和我妹妹出事前最后一刻,可能是一样的吧?当我最后把红绳系在他脚踝上,看着那抹红色……我突然觉得,不那么空了。好像……好像我真的做零什么,为妹妹做零什么。”
他睁开眼睛,眼神里有一种可怕的、扭曲的“光亮”:“后来,就……容易了。第二个,第三个……我不再那么怕了。我知道怎么做得更干净,更快。看着脚踝上的红绳,我觉得那不是在标记他们,是在……是在记录。记录我又清除了一个‘隐患’,记录我离‘公平’更近了一步。我甚至开始觉得,这就是我的‘工作’,我活着的意义。”
他承认,到后来,杀戮本身带来的“复仇”快感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的执行和一种扭曲的“使命副。他把自己视为城市暗夜中唯一的“清道夫”,用自己的方式“审疟和“清除”那些他认为不配享有安全的酒驾者。这种心理的畸变,让他能够在杀人后,依然回到店铺,平静地接待下一个可能也是酒驾的顾客,继续他的“观察”和“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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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江译详尽到令人发指的供述被完整记录、核实,刑侦支队内部开始了最后的证据整合与闭环工作。
所有的物证——从现场提取的五根红绳、惠民超市票及指纹、搜查到的红绳卷、手套及纤维残留、观察笔记本、伪造的维修记录、相关监控录像(包括超盛便利店、居民楼的影像)——都被分门别类,编号归档。
苏晚带领法证团队,将江译供述的作案细节(如勒颈的力度角度、绳结的打法、受害者的反应、抛尸和丢弃物品的细节)与现场勘查记录、法医鉴定报告(勒痕特征、死亡时间、窒息征象)进行逐一比对。
结果:完全吻合。 甚至一些之前存在微疑惑或无法解释的现场细微痕迹,在江译的供述中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例如,吴迪案红绳上沾染的特定泥土,对应了江译描述的作案后在拐角短暂停留;沈浩案红绳上的微量香精,对应了他供认的曾短暂潜入“夜色酒吧”停车场区域观察(沾染了环境气味);韩磊案更深的勒痕,对应了他描述的“那次格外愤怒,用了更大的力气”。
洛宇则负责将江译供述的作案时间、地点、路线,与现有的视频监控片段、通讯记录(虽然他用的是非实名预付费卡且很少使用)、以及对其店铺周边活动的监控分析进行时空上的拟合。
结果:高度匹配。 虽然缺乏直接拍下杀人过程的影像,但他在案发前后出现在相关区域的轨迹,与供述的行动时间线能够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的时空证据链。
秦峰主持了最终的案件综合分析会。巨大的白板上,时间轴、人物关系图、证据关联图被清晰地绘制出来。从江玥车祸的创伤起点,到江译心理扭曲、开始观察记录,再到五次完整的“筛选-准备-实施-标记-清理”的犯罪循环,最后到因票失误暴露、被警方通过指纹、监控、伪造记录等多重证据锁定并抓获——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证据链条,如同精密钟表内部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逻辑上无懈可击、证据上环环相扣的完整闭环。
“各位,”秦峰站在白板前,声音带着历经漫长鏖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沉静,“经过江译本饶详细供述,以及我们对其供述与全部客观证据的反复核对验证,可以确认,‘2023.9.15至2023.12.28滨河路等地系列故意杀人案’,即‘红绳连环杀人案’,已经成功告破。犯罪嫌疑人江译,对其所犯五起罪行供认不讳,其供述与现场勘查、法医鉴定、物证检验、视频分析等所有证据均能相互印证,证据链条完整、严密,已达到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的标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有欢呼,只有深深的叹息和如释重负的凝重。历时数月,五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因悲剧而彻底扭曲的灵魂,无数个不眠之夜,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
“后续工作,”秦峰继续部署,“完善所有案卷材料,确保每份证据的合法性、关联性、客观性。准备案件移送报告。同时,对江译供述中提到的、其观察记录本上记载但未被其杀害的其他潜在‘目标’,通报相关部门,进行必要的警示和关注。另外,对其妹妹江玥车祸案的原始卷宗,以及肇事者李泽明的情况,也进行备案明。”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秦峰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白板上江译那张平静却空洞的照片,又看了看旁边江玥青春洋溢的笑脸。一桩连环血案告破了,一个危险的凶手落网了,司法的程序将给予他应有的审牛
但悲剧的源头呢?那个用财富和律师技巧几乎逃脱了实质惩罚的肇事者李泽明,他现在如何?那些依然可能潜伏在深夜街头、心怀侥幸的酒驾者,他们何时才能真正敬畏规则与生命?而像江译这样,被巨大不公和创伤摧毁,最终选择以最极端、最错误的方式寻求“正义”的灵魂,在我们的社会中,是否还有潜伏的阴影?
红绳案的侦破,是结束,或许也是一个关于创伤、正义、私刑与社会规则的,更加沉重话题的开始。但无论如何,对于警方而言,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是:用铁一般的证据和事实,完成这起案件在法律上的最终闭环。阳光终将照进每一个角落,驱散罪恶,也映照出所有需要被看见和反思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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