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进了陈家，日子过得比坐牢还憋闷。院里的日头再暖，也照不到她房里——见不着姑爷的影，听不到半句温言，连红那素来唯唯诺诺的丫头，都敢对她冷眼相对，更别提平儿那明里暗里的提防。她心里憋着股愤懑，偏又不肯认命：费了那么大劲才混进这院，岂能栽在丫头堆里？
她和平儿、红挤在二十来平的屋里，三张床挨着，只隔一张旧木桌。秋桐的床在最北头，正对着平儿的床——平儿的床离门最近，这倒给了她可乘之机。
那晚，平儿累得沾床就打呼，红却瞪着眼醒着，不知在琢磨什么。秋桐不耐烦地踹了踹床板：“大半夜的不睡？明儿误了姐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红斜她一眼，没了往日的憨气，梗着脖子顶回来：“我睡不睡，碍你什么事？”竟还哼起了曲，调子飘得人心里发慌。秋桐在被子里攥紧了拳：蹄子也敢作威作福！等我站稳了脚跟，看怎么收拾你！
好不容易熬到红的鼾声匀了，秋桐蹑手蹑脚爬起来，先在平儿眼前晃了晃，见她毫无反应，才轻轻拉开条门缝。寒风像刀子似的灌进来，直扑平儿床头，连带着红那边也落了层冷意。她赶紧缩回自己床，把备好的厚衣厚被往身上压，脑袋埋进被子里，闭眼就幻想着日后守在姑爷身边的光景。
次日一早，平儿果然发起烧来，浑身烫得像火炭，红也咳个不停。秋桐心里一喜，转身就往陈一曼的住处去。陈一曼还没醒，她在门外轻轻叩了三下，声音柔得像水：“姑爷，姐醒了吗？”
屋里没应声。她又扬高些声：“平儿病得起不来了，红也咳得厉害，秋桐想着……替她们服侍一？”
“找大夫看过了？”陈先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
“刚亮，还没来得及。”
陈一曼被吵醒了，懒懒地翻个身：“谁病了？”
陈先如已在穿衣服，一边系扣子一边回：“平儿和红，我正想让秋桐去叫管家请个大夫。”
“请什么大夫？”陈一曼的声音陡然尖起来，“让她的家人赶紧领走！我怀着孕呢，传上病怎么办？”
陈先如连连点头，冲窗外喊：“你去告诉管家，让平儿的哥婶来接人，病好了再。”
“是。”秋桐应着，脚却没动。等屋里没了声，她又轻叩门：“姑爷，红也病了，院里一时怕没人手……秋桐笨是笨些，愿意替一的。”
“轮得到你？”屋内，陈一曼的声音裹着火气，“院里丫鬟多的是！”
“可她们……”
“就由她来吧！”陈先如不耐烦地打断，起身时瞪了陈一曼一眼，“爹还没醒，吵什么？”
陈先如刚把门打开，秋桐便低着头迈进门来。刚到内室，就被陈一曼的目光钉在原地。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利又冷：“平儿红都病了，偏你没事？”
秋桐赶紧垂眸，声音委屈得发颤：“秋桐也不知道……许是夜里盖得厚些？”
“行了，今日就你服侍吧。就这么定了。”陈先如看不惯陈一曼对下饶刻薄，没等她发话就拍了板。
陈一曼没反驳，嘴角反倒勾起抹冷笑——她倒要瞧瞧，秋桐能耍出什么花样，“还愣着？干活去！”
秋桐应声忙活起来，收拾桌面时碗碟归位丝毫不乱，备洗漱水时连水温都掐得正好，手脚麻利得像在这院待了多年，哪样东西在哪，她闭着眼都摸得准。陈一曼躺在床榻上看着，眉头皱得更紧：这丫头确实精明，心思活络得很，难怪爹非要把她塞到自己跟前。
等服侍完陈先如出门，秋桐转身就来扶陈一曼，后者却纹丝不动，依旧侧躺着，目光像淬了冰似的死死锁着她：“别在我跟前耍那些弯弯绕。要是让我抓着半分把柄，有你好受的。”
秋桐脸上立刻堆起温顺的笑，语气恳切得像在掏心窝子：“姐这是哪里话？秋桐能进陈家当差，全靠老爷恩典，这辈子都记着这份情呢。除了老爷和姐，我再没别的亲人，哪敢有半分二心？姐不喜欢我，我心里清楚，等老爷回去我自然跟着走。只求这段日子能多替姐分担些琐事，也算是报答老爷的恩情了。”
“少来这套虚的。”陈一曼从喉咙里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花言巧语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当我不晓得？翠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秋桐吓得“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声音都发颤：“姐明鉴！秋桐就是有大的胆子，也不敢害翠啊！都是大少爷……是他总贪看翠的模样，还私下里拦过她好几回……”
“住口！”陈一曼猛地提高声音打断她，眼底怒意翻涌，“自个儿做的阴私勾当，倒敢攀扯主子？给我掌嘴！”
“秋桐对发誓！”秋桐急得声音发飘，“若我害了翠，出门就被打雷劈，不得好死……”
“呸！满嘴晦气！”陈一曼猛地坐起来，“让你掌嘴，听见没有？”
“啪、啪、啪……”秋桐没法子，只能抬手往自己脸上扇，声音又响又脆。
陈一曼看着她红肿的脸颊，语气狠戾如刀：“这几巴掌，是替翠打的！就算她不是你害死的，也得给你提个醒——在我这儿，规矩比大。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敢在我眼皮底下作祟，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桐咬着牙挨完打，垂着头应“是”，指甲却在袖口里深深掐进了肉里——这笔账，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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