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她识海中轰鸣。
她已经听不见师尊的声音了。
可是伴随着这轰隆隆的雷声，她好像听到了很多其他的声音。
有人生了孩子，哇哇大哭的婴儿，喜气洋洋的大人，恭贺声、欢笑声，这是生的喜悦。
有让了重疾，眼一闭撒手人间，痛哭流涕的亲人，安慰声、哭泣声，这是死的悲鸣。
春风过隙，春雨潇潇，干涸了一季的地面上，扑簌簌冒出来几片新芽，这是生的向往。
秋雨沥沥，北风呼啸，最后一片枯黄从枝头飘落后，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灰暗，这是死的枯寂。
有去枪匹马，孤军奋战，被敌军追击，围至悬崖峭壁，仰面长啸后，纵身一跃，这既是对生的渴望，亦是对死的无畏。
……
君启的传道接近尾声。
他看到面前的徒弟，呆呆坐着。
眼神中丝毫没有焦距。
就好像，整个人只剩一个躯壳，灵魂不知道飞去了何处。
明明肉眼能看到她坐在自己面前，用神识却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君启微微一笑，点点头。
“今日的本君的传道到此为止，诸生自去吧……”
他拂尘一甩，整个人浮起，足不点地飞回洞府内。
弟子们三三两两自行离去。
锦瑟的师兄师姐们也渐渐散开。
她还一直坐着不动。
流风正想去看一眼，耳边忽然传来宗主的声音：
“切莫动她，锦儿正在悟道。你且去与她的道侣一声，等锦儿醒来，自会离开。”
“喏。”
流风领命离开。
君启独自在洞内哈哈大笑。
“嗯，此子可教，此子可教啊！”
锦瑟的魂飘飘荡荡，飞到了各地。
她看山、看水、看树、看花、看人、看物。
她走到了一座神奇的大山郑
此山一半绿，一半黑，一半明，一半暗，一半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半却总有人在哭泣。
她就站在山顶，感受着两者的不同。
她想到了她感悟到的第一个道——苍生道。
她领悟的领域，能治生，能致死。
而她现在，心中明悟邻二个道——生死大道。
她救世，除了心怜众生，还因为她向往生，渴求生。
她杀异虫，除了恨其杀死各界生灵，还因为它们总带着对生命的漠视。
异虫所过之处，除了它们自己，其他的统统被其剿灭。
可偏偏，异虫的这些行为，是为了它们自己生。
分不清谁更可恶一点，就像她分不清生和死哪个更重要一点。
没有生，何来死？
没有死，又怎会期盼死？
可偏偏生和死，是所有生命永远都绕不开的。
没有人会不怕死，可过度的生，带来的是灾难。
就像心界，若是所有修士永远不能飞升，永远留在那一界，最终就算没有异虫，他们也会自我毁灭。
没有人不会死，可偏偏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是最晚死的那一个。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样红，正因为短暂才美好。
她活了两百多岁，记忆深处最能打动她的，最美好的那些回忆，却都停留在最初的时候。
刚出陆家，刚入一宗，刚拜师，刚学艺，刚认识宋师兄，刚结识白兑、敖雷、凤、金、雪等等等等。
杀了那么多异虫，她却始终只记得住白佳佳。
修仙修什么？修的是长生不死。
可不死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尽所有的风景？认识更多的人？学会所有的事？还是得到所有的快乐？赚到更多的灵石？
还是只是为了自己能在此间更加逍遥？
可修仙真的能逍遥吗？
她所有的时间，师父所有的时间，就连师尊所有的时间都在打坐、都在悟、都在求。
他们向外求，向内求，向求，向地求，向人求，向己求。
求到最后，却是知道的越多，越觉得很多道理，怎么讲都讲不通，怎么求都求不到一个真冢
可是他们错了吗？
明明一直在求一个对，为何最后得到一个错?
一时之间，她识海中的信息如同快要爆炸了一般。
所有的事，铺盖地砸了下来。
砸的她昏头转向。
她站立的那座神奇的山，那两半明显区别的黑与绿，开始慢慢交融，悲喜开始互通，明暗开始交错。
君启一直关注着徒弟的状态。
有那么几，徒弟的身体就像死了一样。
她的面容、发肤急速衰老，呼吸停顿，就像是个一具尸体。
可是几日后，又重新焕发了新生。
乌发重生，皮肤娇嫩，娇嫩的恍若出生的婴儿。
“生死大道。”
君启喃喃道。
“又是一个大道。旁人一辈子悟到的皆是道。我这徒弟，一悟一个大道，一悟一个大道。你还能给为师带来多少的惊喜呀。”
“宗主，陆师姐她，坐在那里已经快半个月了。明日又是您的传道时间。怎么办？”
“传下去，明日本座的传道暂且取消。等锦儿悟道结束再。”
“喏。”
流风领命退下，准备去发宗内通告。
路过高台，他朝锦瑟坐的位置看了一眼。
眼里是不清道不明的羡艳。
羡慕她的聪慧、羡慕她的资、羡慕她被宗主所看重，羡慕她随随便便就能取得别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成就。
宋承意当日在接到流风的消息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
“锦儿啊，锦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一次，不会直接就给顿悟到渡劫期了吧？我要不要现在就去渡劫法阵上坐好？等着锦儿的消息？
好在，定颜丹已提前服下，就算真的变成这个局面也没什么好怕的。虽然急零，倒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他又主动给沈浮生和诸位师兄发了传音，将锦瑟在师尊那听了一次传道，就回不来聊消息告知了大家，让大家提前帮他俩参考一下，该去何处渡劫，做哪些准备。
这波操作把沈浮生几人都给整不会了。
尤其是李远山，上次的话才撒出去没几日，结果这回居然连师妹也要超越他了。
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咋那么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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