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与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黑云岭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岭上岭下，尸横遍野，破损的兵器和旗帜散落四处，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幸存的锐健营将士们，或倚着残破的工事喘息，或默默搬运着同袍的遗体，或替受赡弟兄包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悲伤，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欢呼胜利？不，他们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林惊雪肩头的旧伤因过度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脸颊上的箭痕火辣辣地疼。但她依旧挺直脊梁，行走在残破的阵地上。
“将军，伤亡统计……初步出来了。”沈墨的声音沙哑低沉，递上一卷染血的纸条，“我军阵亡四百二十七人，重伤一百零九人，轻伤不计。‘惊凰营’……阵亡三十九人，重伤十一人。”
阵亡近三成，“惊凰营”这支尖刀更是折损近半！林惊雪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张曾经鲜活的面孔。她沉默地接过纸条，指尖微微颤抖。
“北戎方面，”沈墨继续道，“岭下清理出的尸体超过一千八百具，伤者……无法统计，已随溃兵逃散。缴获完好的战马一百二十匹，兵甲、粮草若干。”
以一千五百对五千，歼敌近两千，自身伤亡四百余，这无疑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但林惊雪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她看着那些被整齐排列的阵亡将士遗体，看着那些因痛苦而呻吟的伤员，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
“厚葬阵亡弟兄，立碑。重伤员立即组织人手，优先送往代州救治。轻伤员就地休整，协助防御。”林惊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王莽情况如何？”
“王副将身披七创，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但军医暂无性命之忧。”
“全力救治。”
短暂的沉寂被新的军情打破。
“报——！将军，北戎溃兵并未远遁，其在黑云岭以北二十里处重新集结，约有千余人，由一名千夫长统领，似乎在等待什么。”
“报——！将军，派往代州方向的斥候回报，赵破虏将军所部龙骧军，已于三日前抵达代州城外，但……一直按兵不动，并未向黑云岭方向派出任何援军或信使！”
“报——！代州知府李纲大人遣使送来紧急文书！”
三条消息，一条比一条令人心惊。
北戎溃兵重新集结，明秃发乌孤虽败，但其部属尚未完全失去战斗力，威胁仍在。
赵破虏按兵不动？三日前就已抵达，却对黑云岭的血战坐视不管？这已不仅仅是隔岸观火，其心可诛！
林惊雪迅速打开代州知府的文书。信中，李纲先是对黑云岭大捷表示祝贺与敬佩，随即语气一转，充满了忧虑：据可靠情报，北戎主力在雁门关攻势受挫后，已分出一支万人队，由右贤王亲自率领，绕过主战场，意图不明，但其兵锋所指，极有可能就是……代州！李纲恳请林惊雪速回代州，共商守城大计。
“右贤王……万人队……赵破虏按兵不动……”林惊雪将信息在脑中飞速整合，一个可怕的推测浮上心头。
太子党不仅要借北戎之手消耗甚至消灭她和锐健营，更可能……想借北戎之力，重创甚至拿下代州！届时，守土不利的罪名，自然会落到她这个“擅离职守”、未能及时回援的北面行军总管头上！而赵破虏，则可以凭借龙骧军“保住”部分城池，攫取功劳！
好一招一石二鸟的毒计！
形势急转直下！黑云岭虽胜，但自身伤亡惨重，已成疲兵。北面有溃兵窥伺，西面有潜在的万人队威胁，而身后的代州，不仅可能成为下一个主战场，更有一个包藏祸心的“友军”！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沈墨面露忧色，“是否立刻放弃黑云岭，回师代州？”
放弃这用鲜血换来的战略要地？林惊雪心有不甘。但固守簇，若代州有失，则大局危矣！
她走到崖边，眺望代州方向，目光锐利如鹰。片刻后，她猛然转身，下令：
“沈墨！”
“末将在！”
“你带两百伤势较轻的弟兄，留守黑云岭！虚设旌旗，多布疑兵，做出大军仍在的假象！监视北面溃兵，若其来攻，依险阻击，若其不动，不必理会。若事不可为，可放弃岭上，向代州方向撤退！”
“这……将军，您呢？”
“我率其余能战之兵，即刻轻装驰援代州！”林惊雪语气斩钉截铁，“‘惊凰营’还能动的，全部随行！”
她看向众人，声音沉肃：“诸位，黑云岭的血不会白流！北戎未退，内患未除，真正的考验，在代州！我们要让那些人看看，锐健营，惊凰营，不是他们棋盘上任人拿捏的棋子！”
“谨遵将军号令！”残存的将士们挺起胸膛，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很快，一支由数百名轻伤员和所有尚能战斗的“惊凰”队员组成的队伍，在林惊雪的亲自率领下，悄然离开了血迹未干的黑云岭，如同利箭，射向风云汇聚的代州。
岭上，沈墨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
代州，等待林惊雪的，将是比黑云岭更加复杂的局面——凶悍的北戎大军，阴险的“友军”，还有那座必须守住的城剩
凰鸟离巢，其翼虽伤，其志更坚。她能否在代州这盘更大的棋局中，再次破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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