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心急如焚**
咸阳宫阙的烛火在夤夜摇曳，将堆积如山的竹简映照出沉重的影子。萧烬刚批完一摞关于春耕赋税的急报，墨迹未干，指尖还残留着朱砂的微黏。窗外梆子敲过三更，万俱寂，唯有案头一纸密信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那是青峰用最迅捷的鹞鹰拼死送回的。
“……施姑娘已随星回公子启程，往临淄星云阁，欲拍卖丹药。”
短短一行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萧烬的心窝，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疲惫。
“星回！”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焦躁。眼前仿佛立刻浮现出那张戴着银面具、比女人还精致绝伦的脸，那双总是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洽又时不时落在阿光身上的深邃眼眸！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还要在繁华似锦、鱼龙混杂的临淄城待上数日！那星云阁更是星回的老巢，是他的绝对领域！
虽星回名义上算是阿光的师父，比自己年长十几岁……可男女之间，年龄算什么问题？星回那身神秘莫测的本事，那挥金如土的做派，那对阿光若有似无的特殊关注……无一不像细密的藤蔓，缠绕在萧烬心头，越收越紧！
更让萧烬心头火起的是——临淄城在齐国！那是姜昭的地盘！姜昭！那个与阿光一同在苎萝村长大的少年，那个眼底藏着同样情愫的齐悼公！
萧烬几乎能想象出姜昭得知阿光抵达临淄时的样子：定是抛下繁重的政务，像只开屏的孔雀般，迫不及待地策马飞奔至星云阁！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会瞬间点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笑意盈盈地迎上去：“阿光！你来了！” 他会殷勤地安排一切，会找各种借口接近她，会用那双写满倾慕的眼睛，时刻追随着她的身影……
一个是深不可测、亦师亦友的星回，一个是青梅竹马、情深意切的姜昭！这两个“劲当如同两座大山，重重压在萧烬心头，让他坐立难安！一想到阿光此刻正身处他们两饶“包围”之中，萧烬就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妒火瞬间攫住了他，比面对千军万马的围困更让他窒息，仿佛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透不过气来！
“啪嚓！”
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朱笔竟被硬生生捏断！赤红的墨汁飞溅而出，在明黄的绢帛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备马！”萧烬猛地站起，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如同即将出征的将军，却只为奔赴一场情感的“战场”。“最快的马！现在就要！”
侍立一旁的侍卫长惊愕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王上？此刻已是三更！明日辰时，还有与魏国使臣关于边境摩擦的谈判，事关重大……”
“推了！”萧烬厉声打断，玄色王袍带起一阵劲风，案上的竹简哗啦啦倾倒一片。他眼中再无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折子，只有地图上那道从咸阳到临淄的漫长弧线。
八百余里，山河阻隔。他必须去，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再等！他要去到他的阿光身边，宣示主权，将那两个碍眼的家伙隔绝开来！
“赤电！”他低喝一声，矫健如龙的身影已冲出殿外。马厩里最神骏的汗血宝马被牵出，不待鞍鞯完全系好，萧烬已翻身上马。他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射入浓稠的夜色。
冷月如钩，寒星寂寥。一人一马，在官道上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夜风如刀，刮过萧烬棱角分明的脸庞，吹得他王袍猎猎作响。
他伏低身体，紧贴马颈，感受着身下坐骑每一次强劲肌肉的收缩与舒张，耳边只剩下急促如鼓点的马蹄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不敢停歇。驿站休息，只用最快的速度灌下一囊冷水，让赤电吃点草料。每一次短暂的停留都让他心如火燎，仿佛耽搁一瞬，阿光就会被星回的神秘莫测所吸引，就会被姜昭的温柔体贴所打动，离他更远一分！
与此同时·临淄·星云阁
正如萧烬所料，当姜昭接到星云阁管事通报，得知施夷光随星回一同抵达时，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春汛的奏报。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案上，墨迹污了绢帛也浑然不觉。
“阿光…来了？”他喃喃自语，年轻俊朗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毫无保留的巨大惊喜，连日处理朝政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他甚至来不及更换常服，只对侍从匆匆丢下一句“备马！”，便抓起一件外袍，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宫殿。
夜色中的临淄城华灯初上，姜昭策马疾驰，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热牵很快，星云阁那宏伟的门楼便出现在眼前。
当他踏入灯火通明的前厅时，正看到施夷光摘下面纱，露出一路风尘也难掩清丽的容颜，星回则站在她身侧，姿态慵懒，银面具在灯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阿光！”姜昭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喜，快步上前，目光灼灼地落在施夷光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你终于来了！一路可辛苦？临淄风大，可别着凉了。住处可安排妥当了？”
他语速极快，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完全无视了一旁存在感极强的星回。
施夷光看到姜昭，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故友重逢的暖意，她微微一笑：“芈路？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我一切都好。”施夷光还是比较习惯芈路这个名字。
星回看着眼前这位急切又满眼都是施夷光的年轻君王，银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自然能感受到姜昭那份毫不掩饰的情意，也大概能猜到此刻正星夜兼程往这里赶的某人会是何等心情。这场面……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优雅地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齐王殿下客气了。夷光自有我星云阁照拂。倒是殿下，深夜匆匆而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他故意将“要事”二字咬得略重。
姜昭被星回点破心思，耳根微热，但目光依旧焦着在施夷光身上，只是含糊道：“听闻阿光……和阁主归来，我……特来探望。并无要事，只是……想看看阿光是否安好。”
那专注的眼神，几乎要将施夷光的身影刻入心底。
这一幕，虽然萧烬远在百里之外策马狂奔无法得见，却如同最清晰的画面，在他焦灼的脑海中反复上演，如同火上浇油，让他夹紧马腹，将身下的赤电催得更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却盖不住他心中那一声声呐喊：阿光，等我！
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平原的旷野，山道的崎岖，河流的阻隔……都被他抛在身后。汗水浸透了内衫，又被夜风吹干，留下冰冷的盐渍。
他的手掌被缰绳磨破，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支撑着他的，是心中那一点执念的光——他要去到她的身边。
当汗血宝马“赤电”喷着浓重的白雾，四蹄打着颤停在临淄城星云阁别院外时，东方际已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萧烬翻身下马，脚步竟有些虚浮，连日不眠不休的疾驰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示意疲惫不堪的马儿和同样风尘仆仆的暗卫自行隐匿休整。
他自己则像一缕融入夜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间他早已从青峰口中得知的、属于施夷光的厢房。
窗棂紧闭，屋内一片静谧，连烛火都已熄灭。她应是睡着了。
萧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的薄唇，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后怕，还迎…深深的迷茫。
他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窗，仿佛能穿透窗纸，看到里面沉睡的少女。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给她世间最尊贵的荣光。呃，其实他是怕姜昭比他优秀了，他要比过姜昭，哎，男饶攀比心！
他殚精竭虑，终于在这乱世之中建立起了秦国，目前秦国正处于发展阶段，虽然他成了至高无上的王，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可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他无法再像从前在巫族祭坛时那样，朝夕相伴，看她练功，听她话，甚至只是安静地待在她身边。他的宏图霸业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咸阳宫冰冷的御座之上。
而她的身边，却有星回那样的人物……强大，神秘，自由，可以随心所欲地陪着她走遍涯。
“我……做对了吗？”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脆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创建秦国，登上王位，这条路是不是反而将他推离了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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