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春总带着缠绵的雨，东宫花园的紫菀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沾着雨珠，像极了昨夜皇长孙眼角未干的泪。周砚坐在回廊下，看着乳母抱着孩子在花径上蹒跚学步，孩子穿着虎头鞋，摇摇晃晃扑向廊柱时，被乳母及时扶住，咯咯的笑声混着雨声，在庭院里漾开。
“皇叔今日倒有闲情。”太子打着伞从雨里走来，青色蟒袍下摆沾了些泥点，“刚接到奏报，黄河沿岸堤坝溃了三处，户部赈灾银子不够，让咱们拿个主意。”
周砚接过他递来的奏折，指尖划过“缺口五十万两”几个字，眉头微蹙：“去年冬刚给北疆增了军饷，库房里怕是真没多少余粮了。”他抬头看向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在他身边坐下，将伞柄靠在廊柱上：“臣弟想，不如先从内库调拨二十万，再让江南盐商捐些，应该能顶上。”
“盐商？”周砚笑了笑，“去年刚让他们出了海防捐，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他想起去年在扬州，那些盐商个个哭穷，转身却在秦淮河上买了新画舫。
“那……就向宗室借？”太子迟疑道，“父亲留下的那些亲王、郡王，府里都有些积蓄。”
周砚摇摇头：“宗室的钱，是他们的命根子，借了容易，还的时候就难了。弄不好，又要像建文年间那样，闹得兄弟反目。”
雨渐渐大了，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太子看着周砚沉思的侧脸，忽然道：“皇叔是不是有主意了？”
“你还记得西域的金矿吗？”周砚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去年勘探出来的那处，储量颇丰，若是开采出来，别五十万，五百万都有了。”
太子愣了一下：“可那金矿在昆仑山深处，路途艰险，开采不易啊。”
“难才要做。”周砚站起身，雨丝被风卷到他的衣袍上，“派最能干的矿工去，再调三千精兵护卫，半年之内，定能出金。”他走到廊边，望着雨幕笼罩的远方，“再，那金矿离蒙古部落近，咱们开矿，也是向他们宣示主权，一举两得。”
太子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忽然明白了。皇叔的每一步，都想得长远。
三日后，开采金矿的队伍出发了。周砚亲自送到城外，看着长长的队伍消失在尘土里，才转身回府。刚进大门，管家就递上一封密信，是西域传来的，蒙古有异动，似乎想趁明军开采金矿时偷袭。
“果然来了。”周砚冷笑一声，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传令下去，让金矿附近的驻军佯装不知，等他们靠近了，再合围。”
管家领命而去，周砚走到书房，铺开地图，在昆仑山的位置画了个圈。他知道，蒙古人觊觎那处金矿很久了，这次正好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半个月后，捷报传来。蒙古骑兵中了埋伏，死伤惨重，首领被活捉。太子拿着战报，兴冲冲地跑到周砚府里：“皇叔，您真是神机妙算！”
周砚正在给皇长孙削木剑，闻言笑了笑：“是将士们勇猛。”他把削好的木剑递给扑过来的孩子，“拿着玩去吧，心别扎到手。”
孩子举着木剑跑开，太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道：“皇叔，您为什么不自己做太子？以您的本事，父亲当年……”
“什么傻话。”周砚打断他，将削木剑的刀放在桌上，“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靠本事抢的，是靠民心，靠传常你父亲是长子，你是嫡长孙，这是定的。”他看着太子，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守着北疆，你守着朝堂，咱们兄弟同心，才能让这江山稳如泰山。”
太子沉默了。他想起时候，皇叔总把最好的东西让给他；想起父皇驾崩时，皇叔力排众议，扶他登基；想起这些年，皇叔替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
“臣弟明白了。”太子站起身，郑重地向周砚行了个礼，“谢皇叔教诲。”
周砚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去喝一杯，庆祝大胜。”
暮色四合，王府的灯一盏盏亮起。酒桌上，两人着这些年的趣事，着未来的打算，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清辉。周砚看着太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想起摇篮里安睡的皇长孙，忽然觉得，这江山，有他们守着，真好。
而那株从西域带来的紫菀花，被周砚种在了书房窗外，此刻正借着月光，开出一片淡紫色的云霞，像极了他和太子紧握的那双手，从未松开，也从未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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