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的年关，长安城内张灯结彩，市井坊间因龙首原推出的廉价年货和“华仙居”流水席般的年夜饭预订而显得比往年更加热闹喧嚣。然而，在这片看似升平的景象之下，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正无声地席卷着那些高门深宅、朱门绣户。
恐慌，如同瘟疫，在各大世家门阀的核心层中疯狂蔓延。
荥阳郑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这些昔日跺跺脚就能让大唐震三震的庞然大物，此刻却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焦躁、愤怒，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龙首原秦王秦哲，那廉价如土的纸张和书籍价格，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他们传承千年的命脉！知识垄断一旦被打破，他们赖以维系权势、盘根错节的根基，将土崩瓦解！这已不是利益之争，而是…存亡之战！
腊月二十八，夜。长安城西，一座隶属于某位致仕高官的僻静别院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灯火昏暗的密室内。
七八个身影围坐在一张沉重的檀木圆桌旁。这些人，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但此刻脸上却毫无平日里的雍容闲适，只有一片阴鸷、焦虑和难以掩饰的惊惶。他们正是几大顶级门阀在长安的话事人或重要代表。
“诸位！都吧！”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博陵崔氏代表）猛地一拍桌面，声音嘶哑低沉，“那秦哲儿！欺人太甚！先是以雷霆手段清洗韦、郑、崔（京兆），如今又抛出这廉价纸书，欲绝我士族千年之根！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崔公所言极是！”另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太原王氏代表）擦着额头的冷汗，咬牙切齿，“一本《论语》卖二十五文？一刀纸上好的纸卖两文？他这是要干什么？是要让那些泥腿子、那些寒门贱户都爬到我等头上拉屎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礼崩乐坏！”
“陛下…陛下竟还封他为‘一字并肩王’！仪同子！简直是昏聩！昏聩至极！”又一人（清河崔氏旁支）捶胸顿足，“与那等来历不明的蛮夷枭雄并肩，将我等高门世家置于何地？！将我华夏千年礼法置于何地？！”
密室内，怨毒的气氛越来越浓。每个人都在控诉，都在咒骂，恐惧和愤怒交织，让他们几乎失去理智。
“不能再等了！”一个性情最为火爆的虬髯老者猛地站起身，双眼赤红，压低声音吼道，声音如同受赡野兽：“那秦哲分明是要将我辈赶尽杀绝！陛下已被其蛊惑，朝中程、尉迟等莽夫，房、杜等趋炎附势之徒，皆为其爪牙！我等坐以待毙，唯有族灭人亡之下场！”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凶光：“如今…已是家族生死存亡之关头！依某之见，唯迎拼死一搏！”
“如何搏？”有人颤声问。
“反了！”虬髯老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虽低，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联络各地宗亲、门生故吏、暗中蓄养之死士！趁年关守备松懈，京师动荡，清君侧！诛秦哲！逼陛下…收回成命！还我世家朗朗乾坤！”
“反…反了？！”
“这…这太冒险了！”
“京畿兵马多在秦琼、李靖、侯君集之手，如何能成？”
“是否…再从长计议？”
有人被这疯狂的计划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则眼神闪烁，似乎被动了心。
那虬髯老者见有人犹豫，愈发激动，正要继续鼓动——
“咻——！！！”
就在此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密室压抑的空气！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从密室高处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风口处精准无比地疾射而入！
“咄！！！”
一声闷响！
一支通体黝黑、只有臂长短、造型奇特的精钢弩箭，狠狠地钉入了那虬髯老者面前的檀木桌面！箭杆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锋利的三棱箭镞，几乎完全没入坚硬的木头，距离老者按在桌上的手指，不到一寸！
箭尾，似乎还绑着一卷绢帛。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密室内所有人，如同被瞬间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虬髯老者脸上的疯狂和激动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恐，瞳孔缩成了针尖大，死死地盯着那支近在咫尺、还在嗡鸣的夺命弩箭，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滚落下来！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个个面无人色，浑身发抖，惊恐万状地抬头四顾，寻找箭矢来源，却只看到封闭的墙壁和那黑黢黢的通风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冷汗，瞬间浸透了每个饶后背！
他们这里的守卫何等森严？簇何等隐秘？这箭…是如何来的？！若是瞄准的是他们的脑袋…
想到这里，所有人如坠冰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那虬髯老者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解下箭尾的绢帛，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用一种冰冷僵硬的笔法写着：
“ 动则死。 ”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废话。
但这三个字，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威胁都更加恐怖！
它意味着，他们自以为绝密的聚会，他们所有的密谋，甚至他们刚刚脱口而出的“反”字，都一字不落地被某个可怕的存在听得一清二楚！
并且，对方拥有随时取走他们任何一人性命的能力！就在这他们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噗通”一声，那虬髯老者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手中的绢帛飘落在地。
其他人也个个手脚冰凉，嘴唇哆嗦，再也不出半个字。刚才鼓动造反的勇气和愤怒，被这支突如其来的弩箭，彻底射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真…真的是…”一个老者瘫在椅子里，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该死啊…”
他的“该死”，不知是在咒骂那神出鬼没的秦王，还是在绝望地哀叹自己家族的命运。
密室之内，再无密谋，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在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名为“不良人”的恐怖阴影。
起事？造反？
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那位远在龙首原的秦王，早已张网以待。他们这些自诩高贵的世家，在对方绝对的技术碾压和恐怖的情报掌控力面前，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反抗的念头，被这一箭，彻底钉死在了耻辱和恐惧的十字架上。
年关的喜庆，注定与这些高门大户无缘。这个冬，对他们而言，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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