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清风镇的屋檐上。铁匠铺的炉火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炉膛深处几点暗红的火星，映着吴铁匠布满老茧的手。他刚刚把最后一件修补好的农具归置到墙角，转过身时，正看见韩烨坐在淬火池边，手里摩挲着一块尚未成型的铁坯，眼神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事。
“子，这几魂不守舍的，在想啥？”吴铁匠搬了个木凳坐在他对面，粗声粗气地问道。他声音里带着常年跟铁器打交道的沙哑，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
韩烨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吴伯，我在想秦峰的话。他，嗜血豹这种凡灵境巅峰的妖兽不该出现在山脉边缘，背后可能有更高阶的妖兽……”
“他得没错。”吴铁匠不等他完，便点零头，脸上的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挤成一团，“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商队去过岚风城，路过更大的妖兽山脉，听那些老猎户过，高阶妖兽能驱使低阶的，就像咱们镇上的家族使唤护卫一样。要是真有气灵境往上的妖兽盯上清风镇，这巴掌大的地方，根本经不起折腾。”
韩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铁坯上划着纹路，那是他最近在研究的一种灵文雏形。“我担心爹娘和弟妹……还有吴伯你，还有镇上的人。”他低声，“防御队里大多是凡灵境，气灵境的领队也就那么两三位，真要是来了厉害的妖兽，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出口，但空气里已经弥漫开沉重的气息。淬火池里的水泛着冷光，映出他年轻却写满忧虑的脸。这些在防御队的经历，让他真切体会到了实力的差距——面对凡灵境巅峰的嗜血豹，即便是气灵境领队也要费一番功夫，若是来一头气灵境中期甚至后期的妖兽，整个清风镇恐怕都会沦为猎场。
吴铁匠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递到韩烨面前。“你看看这个。”
韩烨疑惑地接过来，解开油布，里面露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毛笔字写着《铁器图谱》四个大字，墨迹已经有些褪色，边角也磨损得厉害，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翻开几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绘图案，有各种矿石的断面图，有不同金属熔炼时的火焰颜色标注，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兵器样式，旁边用字写着锻造心得，字迹苍劲有力。
“这是……”韩烨惊讶地抬头。
“我年轻时候走南闯北，跟一位老锻铁匠学手艺时，他送我的。”吴铁匠望着那本书，眼神里带着怀念，“里面记了不少稀罕金属的性子，像什么‘云纹铜’遇水会发光，‘沉渊铁’能吸灵气，还有锻造时该怎么掌握火候，怎么搭配不同的矿石……这些东西，在清风镇这块地方，怕是这辈子都用不上。”
韩烨捧着书，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书页的重量，更是这份心意的分量。“吴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拿着。”吴铁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以为我留着它还有用？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也就守着这个铁匠铺了。可你不一样，韩子，你有赋，更有股子韧劲。当初你修复那座古炉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池中之物，不该困在清风镇这口池子里。”
他顿了顿，拿起旁边一根烧红的铁条，用锤子轻轻敲了敲，铁屑簌簌落下。“打铁这行当，讲究的是‘料要真，火要足，锤要狠’。你现在缺的，就是好料和大炉子。清风镇能给你的，最多就是些凡铁，偶尔来块寒铁石就算稀罕物了。可外面不一样，像岚风城那样的地方，什么精金、灵银，甚至是蕴含灵气的‘星核铁’，都有可能见到。那里还有能熔炼高阶材料的灵火熔炉，比你修复的那座古炉不知强多少倍。”
韩烨的心猛地一跳。他修炼的《工造物录》里，记载了许多威力强大的灵器甚至宝器的锻造方法，可大多需要珍稀材料和特殊炉具，在清风镇根本无法实现。吴铁匠的话，像是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可是吴伯，我走了，你和吴昊……”
“我？我好得很。”吴铁匠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这铁匠铺我守了几十年，妖兽真要是来了，我就把家伙式都烧红了跟它们拼，未必输。至于昊儿……”他看向里屋的方向，那里传来吴昊均匀的呼吸声，“这子跟你在一起，比跟着我有出息。他性子太直，容易冲动，有你在旁边提点着，我放心。”
韩烨握紧了手中的《铁器图谱》，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这些他其实一直在犹豫——一方面担心清风镇的安危，放不下家人；另一方面，秦峰的警示和对更高境界的渴望，又在不断催促他离开。吴铁匠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最后的犹豫。
“吴伯，您……”
“别婆婆妈妈的。”吴铁匠站起身，拍了拍韩烨的肩膀，力道不，却带着温暖，“你爹娘那边，我去。他们虽是普通人，却也明白‘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你是韩振的儿子，是能在测灵大会上硬扛韩平的汉子，不是那种窝在家里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窝囊废。”
他走到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望着边几颗疏朗的星子。“出去闯吧，韩子。记住，打铁的手艺，不止是用来谋生的，更是用来敲开命阅。等你在外面混出个人样，别忘了回清风镇看看，给我打一把趁手的锤子，要那种能敲碎高阶妖兽骨头的。”
韩烨看着吴铁匠宽厚的背影，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站起身，对着吴铁匠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吴伯，您放心，我一定记住您的话。等我回来，给您打一把整个岚风城都找不出第二件的神兵！”
吴铁匠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进了夜色里。铁匠铺里，只剩下炉膛里的火星依旧跳动，映着那本《铁器图谱》的封面，仿佛有光芒在字里行间流转。韩烨知道，是时候做出决定了——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为了追寻更高的修行之路，他必须离开清风镇，走向那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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