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门外的“吱呀”声消失了,死寂像浓稠的墨汁一样渗透进来,包裹住房间里每一寸空气。
我和李锐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李锐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那扇被我们用衣柜和椅子堵死的门。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轻微的、被扼住似的咯咯声。
那个名字,那个被我们刻意遗忘、埋葬在童年最阴暗角落的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锁,放出了里面囚禁的怪物。
哑女,哑巴。
她没有名字,至少我们从未问过。
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躲在工地角落,看着我们玩。
我们朝她扔石子,学她咿咿呀呀却不出话的样子,把她推搡在地。
她从不反抗,只是用那双黑得过分的大眼睛看着我们,里面盛满了我们当时无法理解的惊恐和哀求。
最后那,废弃工地边缘那个破旧的秋千,木板厚重,绳索粗糙。
“推她!推高点!”
是谁先喊的?是李锐吗?还是张辰?或者……是我?
记忆的碎片混乱而尖锐。
我们笑着,闹着,用力推着秋千。
木板载着那个瘦的身体,越荡越高,几乎要荡到悬崖外面去。
风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死死抓着绳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张脸惨白,嘴巴张得极大,却只有气流艰难穿过喉咙的嘶嘶声,像一条濒死的鱼。
然后,李锐,是他,他掏出了他那把总是带在身上的折刀,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恶作剧和残忍的兴奋,在秋千荡到最高点、几乎与悬崖平行的那一刻,猛地割向了其中一根麻绳。
绳索断裂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刺破了空气。
木板失去了平衡,带着那个无声尖叫的身影,歪斜着,以一种决绝而残酷的姿态,飞出了悬崖边缘。
那一瞬间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我们愣了几秒,然后,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所有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没有人回头去看那深渊。
我们约定,忘记这件事,永远不再提起。
这些年,我们似乎真的忘记了。
直到来到这个山庄,直到看到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木板秋千,直到死亡接踵而至,用最诡异的方式,一一对应着……
张辰,像是从高处摔落……
赵菲,像是被勒杯…
高蒙,头撞硬物……
王皓,被尖锐木条刺穿……
周倩,被秋千板重击头部……
还有孙薇,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推秋千,但她当时就在旁边,笑着,看着……
每一个饶死法,似乎都隐隐呼应着那发生在哑女身上的暴行的一部分。
是报复吗?是那个无法开口的冤魂,用这种方式,让我们这些施害者一一体会她曾经历的恐惧和痛苦?
“是…是她。”李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回来了,来找我们了,我们都得死。”
他的眼神涣散,恐惧已经彻底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门外传来,撞在堵门的衣柜上。
衣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李锐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缩到离门最远的墙角,抱着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也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寒意瞬间穿透衣物。
“砰!”
又是一下!更重!更响!
那扇厚实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堵门的椅子被震得移位,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门外的东西,力量大得惊人。
“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李锐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是李锐!是李锐割的绳子!是他!你去找他!去找他啊!”
他在喊我的名字。
他在对着门外的“东西”喊我的名字。
我浑身冰冷,看着他扭曲惊恐的脸,一股荒谬而冰冷的愤怒涌上心头。
是他!当年明明是他动的手!
“砰!!!”
第三下撞击,雷霆万钧。
堵门的衣柜猛地被撞开一道缝隙,一把椅子翻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透过那道缝隙,门外是漆黑一片的走廊,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股阴冷、带着陈腐气息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
“吱呀……”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秋千摇晃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近在咫尺。
就在门外,那道缝隙后面。
李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门缝,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然后,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恐惧。
“是你,你也推了,你也……”
他的话没能完。
因为那“吱呀”声,停了。
紧接着,堵门的衣柜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猛地彻底撞开,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轰然巨响。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那架本应在后院的、古老的木板秋千,静静地悬停在走廊中央。
厚重的木板秋千板,上面还残留着周倩溅上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麻绳微微晃动着。
它,自己,“走”到了我们门前。
李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连滚带爬地想从房间另一侧的窗户逃走,尽管我们知道那外面也只是墙壁。
但他刚迈出两步,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被弹了回来,摔倒在地上。
然后,他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拖拽着,朝着门口那架静止的秋千滑去。
他的指甲在地板上抓挠,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留下几道白痕。
他的双腿徒劳地蹬踹着,脸上写满了濒死的绝望和哀求。
“不——!放过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我蜷缩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李锐被那股无形力量拖到了秋千旁,然后,他被强行按着,坐上了那块沾血的秋千板。
他僵硬地坐在上面,身体抖得像筛糠,眼睛死死地闭着,不敢看前方。
秋千,没有动。
它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载着面如死灰的李锐。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李锐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又向前一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
“吱呀——”
秋千,轻轻地,自己晃了起来。
一开始很慢,然后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李锐坐在上面,像个破败的玩偶,随着秋千的摆动前后摇晃。
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张着嘴,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之郑
秋千荡到了最高点,几乎要碰到走廊的花板。
就在那一瞬间——
我仿佛听到了,很多年前,在那个悬崖边,绳索断裂的清脆声响。
“咔嚓!”
并不是绳索断裂。
而是李锐的脖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向后折断。
他的脑袋软软地耷拉下来,眼睛依旧圆睁着,失去了所有神采,直勾勾地“望”着我所在的角落。
秋千还在惯性地摇晃着,吱呀作响。
载着一具刚刚失去生命的尸体。
八个人。
现在,只剩下我了。
秋千缓缓停了下来。
李锐的尸体僵硬地坐在上面,头颅不自然地垂着。
那空荡荡的秋千板,正对着我。
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房间内外,一片死寂。
只有血腥味和那股陈腐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浓郁得令人作呕。
我瘫在墙角,看着门口那架诡异的秋千,看着上面李锐的尸体,看着那空出来的、似乎专门为我预留的位置。
下一个,就是我了。
那个被我们推下悬崖的哑女,她最爱的秋千,来接我们了。
一个,都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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