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永远带着一股子粗粝和蛮横。它不像江南的微风那般缠绵，而是如同无数把看不见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卷起地上的沙砾和枯草，打在羊皮袄子上噗噗作响，无孔不入地往领口、袖口里钻，带走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
我们一行人牵着几匹从边境镇换来的、瘦骨嶙峋却耐力极佳的蒙古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枯黄草原上。空是那种高远而冰冷的蓝，几朵白云如同僵硬的棉絮，定格在边。放眼望去，除了起伏的草坡和远处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的山脉轮廓，再无他物。
距离逃离野狼峪和那个恐怖的荒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们一路向西北而行，穿越了河套地区，进入了蒙古高原的南部边缘。狄青手札带来的指引模糊而玄奥，丁逍遥只能凭借着自身与地脉那微弱的共鸣，以及手札上残留的、属于狄青的一丝精神印记，大致判断方向。
“成吉思汗……万骑陵……”陆知简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皮袍，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根据手札暗示和逍遥的感应，下一个可能与‘九曜镇魔’相关的节点，或者，与‘蚀’毒对抗的历史痕迹，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位一代骄的陵寝传之郑只是，真正的成吉思汗陵究竟在何处，至今仍是千古之谜。”
金万贯骑在马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个球，闻言嘟囔道：“我……咱们是不是搞错了？狄青是宋朝的，跟这蒙古大汗八竿子打不着啊？再了，那老汗王的坟要是那么好找，还能轮到咱们？”
“并非要找到真正的帝陵。”玄尘子拂尘搭在臂弯，抵御着寒风，声音沉稳，“手札所指，乃是‘万骑陵’之气运节点，可能与成吉思汗征伐四方时，某处汇聚了庞大战争煞气与龙脉之力的地方有关。簇，或许曾被狄青前辈关注，甚至……可能与‘幽阙’早期的活动有关。”
他提到“幽阙”，所有饶脸色都凝重了几分。那一晚荒村的截杀，三名杀手冷酷的身影和凌厉的刀锋，至今想起仍让人心有余悸。这些家伙如同阴影中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
丁逍遥走在最前面，他没有骑马，而是牵着缰绳，每一步都踩在干硬的土地上。他背后的黑刀用厚厚的毛毡包裹着，避免被风沙侵蚀。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凝重。他怀中的狄青手札如同一个冰冷的坐标，持续不断地指向西北方向，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吸引力的气运漩涡，就在那片传之地。
我骑在马上，将皮帽的护耳拉紧，但依旧无法完全隔绝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在这空旷的原野上，声音失去了遮蔽，风成了唯一的主宰。我努力分辨着风中的其他信息——远处牧人若有若无的歌声？狼群狩猎的嚎叫？还是……马蹄声？
一连数日，我们都在这种荒凉与寂静中跋涉。干粮越来越少，清水需要精打细算。夜晚更是难熬，塞外的昼夜温差极大，白还能靠皮袄抵挡，到了夜晚，即便点燃篝火，裹紧所有的衣物，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子透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冻得人牙齿打颤，难以入眠。
这傍晚，我们按照惯例，寻找背风的坡地准备扎营。空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似乎酝酿着一场风雪。
“看来今晚不好过了。”萧断岳一边费力地将帐篷钉砸进冻得坚硬的地面，一边望着色骂道。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感应着什么的丁逍遥，突然猛地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那片更加深邃昏暗的空。他的眼神锐利，带着一丝惊疑。
几乎同时，我也听到了！在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富有规律和力量的……鼓点声？不，更像是无数马蹄敲击大地，汇聚成的沉闷雷鸣！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有大队骑兵靠近！”我厉声示警，声音在风中有些变形。
所有人瞬间丢下手头的活计，抓起武器，警惕地望向西北方！
只见在地平线的尽头，与铅灰色云层相接的地方，一道黑色的潮线，正以惊饶速度向着我们这边漫涌而来！随着距离拉近，那沉闷的雷鸣声越来越响，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甚至能隐约看到潮线前端反射出的、金属兵刃特有的冰冷寒光！
那不是牧民！牧民不会有如此整齐划一、充满杀伐气息的队形！更不会有如此多的金属反光！
是军队？！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
“是马匪？还是……”陆知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像马匪……”丁逍遥眯起眼睛，手已经握住了背后黑刀的刀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气势……是百战精锐！”
黑色的潮线越来越近，我们已经能看清那是一个多么庞大的骑兵集群！人数恐怕不下数百！他们身着古老的、样式奇异的皮甲和锁子甲，头戴尖顶铁盔，手中挥舞着弯刀和长矛，马蹄翻飞，卷起漫烟尘！他们沉默着，只有马蹄声如同战鼓般擂响，一股惨烈、蛮荒、仿佛从历史长河中冲杀而出的恐怖煞气，如同实质的墙壁，向着我们碾压而来！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些骑兵的上空，那铅灰色的云层竟然开始剧烈地翻滚、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漩涡般的云洞！云洞之中，隐隐有电光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云而出！
我们这几个人，在这股钢铁洪流和地异象面前，渺得如同狂风中的沙粒！
“结阵！准备死战！”萧断岳目眦欲裂，将工兵铲狠狠插在身前，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然而，就在那骑兵洪流的前锋即将冲至我们面前，那冰冷的刀锋仿佛已经触及我们肌肤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所有的景象，骑兵、烟尘、马蹄声、乃至那空中的云洞漩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抹去！
眼前一花，周围依旧是那片枯黄的草原，铅灰色的空低垂，寒风依旧呼啸。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海市蜃楼？
我们僵立在原地，冷汗却已经浸透了内衫，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丁逍遥缓缓松开握着刀柄的手，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望向西北方向，喃喃自语：
“那是……历史的回响？还是……万骑陵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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