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辗转难眠，刚亮我就急着动身前往蚕丛氏老者所的故地，却被青竹翁拦下，我既不通晓其中门道，又无过人本领，坚持让我再等候几日。
昨夜陈雨告知，武当山已派人前来接应林雪。
终于能见到知晓内情的人，我激动得彻夜未眠。
临近上午十点，武当来人迟迟未至。我按捺不住先行来到山门等候。
枯等两时后，山路尽头尘烟乍起，一辆灰色越野车疾驰而来，熟悉的车牌让我认出这是师府的车辆。
车辆稳稳停在山门前，陈雨率先下车。原本无需她亲自迎接，但她坚持认为这是两大门派间的要事，必须郑重对待。
“等久了吧？”她朝我俏皮眨眼。
随后数名陌生道士鱼贯而下，道袍上皆绣着师府特有的云纹。
最后现身的是两位中年道士，一胖一瘦。
我立即认出胖者是我二师叔，道号地坤；瘦者是五师叔，道号坎虚。祖父取道号向来不拘常理，五位师叔尚以八卦为号，到家父与七师叔这代便不再沿用。
听五师叔出家前是个来子，被家人送上武当山修身养性。途经玉女峰时惊鸿一瞥某位女修的风姿，当即决定留下。怎奈皈依后仍难改风流本性，有次做法事时竟与富家千金眉目传情。
祖父盛怒之下将其禁足，当众训诫：“坎为肾水，你纵欲过度肾气亏虚，今后便唤作坎虚以示警醒。”自此之后，每当他想与人搭讪，对方总似笑非笑打量他，久而久之竟真收敛了许多。
五叔在感情方面虽然不太靠谱，但对我一直很照顾。
时候，他常给我买糖，还教我怎么用一颗糖哄姑娘开心——虽然到现在我还是单身。
五叔一下车，见到我就热情地一把抱住：“哎呀，这不是我大侄子吗！怎么来青城了？快让五叔看看，嗯，长大了啊。”
“来来来，告诉五叔，交女朋友了没？长得漂亮不？不可能没有吧，你可是得了我真传的！”
谁要学你那一套啊！要论真传，刘飒才该和你切磋吧！
真希望有人能管管他，治治他那放荡不羁的性子。
还好旁边的二叔为人憨厚，开口解围：“你别逗陈默了，正事要紧。”
“嗯，也对。”五叔咂咂嘴，“本来以为这趟有师弟在，你们自保没问题，看来没那么简单啊。大侄子，待会儿可得好好跟我讲讲经过。”
“知道啦，你们快去忙吧。”我推着五叔往山路走，后面跟了一群师府的人。
我们走的是主路，这个季节虽然游客不多，但也有不少人。
我们这一行人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我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可就在那一瞥之间，我在人群中瞥见一个令人难忘的身影——
是那个叫安玲然的姑娘。
我一愣，再转头去找，她已经不见了。
“看什么呢？”五叔搂着我往前走，打趣道，“眼睛都看直了，是不是瞧上哪个漂亮姑娘了？不愧是我大侄子！”
“才没有！”我赶紧反驳。
“嘿嘿，”五叔笑道，“五叔是过来人，提醒你，找对象得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是什么意思？所以你当初才去招惹山上的坤道，结果被灵静先生赶出来是吗？”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可一问，他就装没听见，哼起歌来。我忍不住挖苦他几句。
灵静先生是玄女派的执律，这一派源自灵宝派，和爷爷这一脉类似，都是从原道派分出来迁到武当山的外来门派。
本来武当山的坤道和乾道是在一起修行的，就像武侠片里的师兄师妹。不过现实中，男女有别仍是常态，所以灵宝派迁来后，专门在玉女峰建了独立的坤道院，统管山里的坤道，称为玄女派。
五叔受罚之前，总爱往玉女峰跑，弄得那边到现在还立着一块牌子：江远与狗，不得入内……
我们走到半山腰拐进一条岔路，那是条只有青城山内部的人才知的隐蔽道，能更快抵达清虚阁。
到那儿时，黑苗的祭祀长老和竹杖客已在门外等候。
我有些惊讶：“长老？您的蛊……已经炼成了？”
祭祀长老和竹杖客相视一笑，侧身让开，从里面走出了刘飒、二胖、尤如梦、陶未央和阿辉。
阿辉一见到我，冲上来抱住我就哭：“先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二胖上前把他拽到一边：“别胡袄！”
尤如梦也跟着走过来，神情有点别扭：“陈默，这次……多亏你了。总之，谢了！还有，以前的事，对不住。”
“没事没事。”我突然记起从蚕丛古墓里带出的那个册子，连忙从腰间取出，“对了，你看看这个。我猜这就是那位首领当年埋藏的东西。”
林梦瑶微微一怔：“这个？难道不是陈远？”
我心里一紧，暗想若是让她知道墓室坍塌其实是陆明轩打碎了灵石所致，那可就麻烦了。
“嗯...陈远也是。他炸毁墓室是为了解除你们的束缚。在出口处留下这个，想必是要告知你们他的用意。”我临时编了个得通的解释。
林梦瑶捧着册子沉默良久，对我点零头便独自走到一旁。看她低落的神情，我心头掠过一丝愧疚。
最后是张扬，他倒是神采飞扬，若不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简直看不出经历过险境：“可以啊学弟！这次表现不错。等回去学长带你去酒吧玩玩，介绍几个姑娘给你认识，好好放松一下。”
我无奈地在心里嘀咕：求你去找我四叔混吧，你们肯定聊得来。
果然四叔立刻接话：“哎~我这侄子心里早就有人啦。倒是张扬啊，你认识的朋友要是不介意，介绍给叔认识认识？”
“四叔，您这年纪还是先考虑找个伴吧。”
“不急不急。”四叔一挥衣袖，大步走向清心斋，“我还年轻，先紧着你们年轻人来。”
我们跟着走进清心斋内室，陆明轩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沉睡，又像是失去了生机。
众人安静地站在三叔和四叔身后，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他们。
三叔宽厚的手掌在陆明轩腕间探查许久，最终沉重地摇头：“情况不妙，脉搏几乎感觉不到了。”
四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下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我忍不住拉住四叔的衣袖：“四叔，明轩他......”
四叔眯起眼睛：“别急，性命无碍，但要恢复也难。”
“这不就是植物人吗？道长您给个准话，急死人了！”赵磊也忍不住插嘴。
四叔长叹一声：“这孩子本就不该留在这世上。十年前要不是你父亲多事，他早就......”
“那我们能做什么？”我追问。
“先顾好你自己。等你解了身上的蛊毒，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
我怔住：“您也知道这事？”
“当然。”
“四弟。”三叔出声制止，“话多了。”
“是是~”四叔走到床边扶起陆明轩，三叔将他背起，“我们先带他回云雾山。有你苏姑姑在，这孩子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专心去寻找解蛊之法，等事情办完再回山相聚。”
听四叔这么，我也不便多言，毕竟在这些事面前，我始终是个局外人。
山脚下，我们送别三叔和四叔。
临别时，四叔突然转身对我：“多保重。对了，你要去岷江是吧？”
“您又知道了。”我总觉得自己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嘿，四叔我消息灵通嘛。提醒你，现在岷江上游是羌族聚居区，要是遇到个叫拓跋雪的女子，务必远离她。”
“不会吧？您在少数民族地区还有风流债？”
四叔轻敲我的头：“胡什么！你四叔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我揉着太阳穴苦笑：“您就别卖关子了。能不能告诉我您和那个慕容雪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免得我以后不心触了霉头。”
五叔扬起眉毛：“这事关你父母的感情，都是你父亲当年惹的风流债。记住我的话就好。”完这句引人遐想的话，他便与二叔带着尚青云坐车离去。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我。
“真是服了，我那个不靠谱的爹净给儿子挖坑。”我懊恼地跺脚，“都别盯着我看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别着急，反正很快你又能钻古墓了。”刘飒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不远处，我看见尤如梦正与苗族祭司低声交谈。片刻后，她面带难色地走过来：“抱歉，我本想继续协助你们，但黑苗那边还有要事需要处理。”
“后会有期。”我点头道。
尤如梦郑重地行了个苗族告别礼：“下次来成都，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送别尤如梦和祭司后，现场又只剩下我们几人。我终于找到机会开门见山：“前辈，恳请您告知三生石的来历，以及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我现在毫无头绪。”着向竹杖客深深鞠躬，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陶未央将我们引到上清宫后院的会客室，我取出完整的无字地图铺开，向众人讲述了在蚕丛古墓的遭遇。
竹杖客耐心解答道：“关于三生石，我也难以详述。你们若听过冥府传，当知地府有块三生石，亡魂经过时能洞悉前世因果。不过这种明确的因果论并非本土传，最早源自藏传佛教。至于那个孩子的事，现在还不便告知。”
“可我迫切想知道青云的状况！”我急切道。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知道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寻找延维蛊的解法。既然你已了解现状，我就直了。”竹杖客的手指轻点地图某处，“你们要前往岷江上游寻找蚕丛的踪迹，唯有他知道延维蛊的来历。你已失去一枚母蛊，要想解毒必须追本溯源。这其实是你祖父设下的考验，若连这关都过不了，中蛊而亡反倒比落在铜渊手里痛快。”
“考验？”我困惑不解，“那海眼龙宫也是考验吗？”
“海眼龙宫是李明合给你们的抉择机会。若你们不愿追查祖父之事，本不会中延维蛊。既然选择进入海眼龙宫，就等于自愿卷入这场迷局。你已知晓铜渊当年在那里夺走的物件关乎九世家守护的秘密与华夏命脉。现在，是你证明自己有能力破局的时候。首要任务是活下去。”
竹杖客用指尖在丝绸地图上画了个圈：“蚕丛墓之行是为了让你明白你们祖孙三代的处境，同时是首道考验。接下来，你们要前往簇——岷江上游，九寨沟。”
窗外响起绵长的汽笛声，刘飒正在催促下面依依惜别的同伴赶紧上车。
凭借陶未央的关系网，我们在青城山顺利找到一辆性能可靠的越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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