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地斜倚在王座之上，将世间万物都视为棋子的纵横家先贤鬼谷，从王座之上缓缓地站起了身。
眼中所有的玩味与不羁，都已消失不见。
“下归心……”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他穷尽一生，以权谋为刀，以人心为棋，试图在这片地之间，构筑一个由他绝对掌控的完美棋局。
却从在这个方向上思虑过。
真正的棋局，其最高境界，竟是无棋。
让所有的棋子，都心甘情愿地为同一个目标而自行运转。
近乎于大道自然。
“好……好一个下归心……”
他看着苏文渊即将消失在青色祥云之中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意。
“这子……”
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嘟囔。
“有趣，着实有趣。”
完，整个由光影构筑的沙盘世界，便如同完成了使命般，寸寸碎裂。
化作了漫黑白二色的光点。
而一枚由权谋气运所凝聚而成，一半漆黑如墨，一半洁白如玉，其上铭刻着一个古朴“纵横”二字的……太极文心玉，缓缓地漂浮到了郑修远的面前。
“第七关，纵横家问势。”
那个带着磁性的声音最后一次在这片空间响起。
“苏文渊自动放弃气运，然其以无为而无不为，勘破胜负之念，评……中品。”
“郑修远王霸之道并举，绝境之中亦身先士卒，坚守治下百姓，评……超品。”
“至于公孙衍，下次别让本座再看见。”
“额，我……”公孙衍一句话还未完，身体已然消失不见。
……
苏文渊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外界的草原之上时，迎接他的只有郑修远一人。此刻的郑修远，神情复杂地凝视着逐渐走近的苏文渊，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苏文渊，张了张嘴，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起。
他想质问，对方为何要用如此残酷的方式，来摧毁自己的道心。
他又想感谢对方在最后关头，为自己，也为那片满目疮痍的江南大地，保留了最后的一丝尊严。
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句叹息，叹息声中夹杂着苦涩与钦佩。
“苏兄……”
他对着苏文渊抱拳，躬身行礼。
“每个饶道途都各自散发着独特的感悟，我不能以我的立场去要求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来迁就我。只是我也有我的践行之路。修远这条路，要自己走了。”
苏文渊凝视着他，长叹一声。
从这一刻起，自己与郑修远之间亦敌亦友的竞争关系，已经彻底地结束了。
他们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在此时——
两人周遭的场景再次变化，虚空之中是一片浩瀚无垠，无边边际的星空。
无数巨大而又璀璨的星辰，在他们的身边，缓缓地运转。
而在那星空的最深处。
一座由无数扭曲的光线与不可名状的符文，所构筑而成的巨大祭坛，若隐若现。
“第八关。”
一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飘渺空灵，雌雄莫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阴阳家……问命。”
“此关只问尔等，一个选择。”
随着它的声音落下。
苏文渊与郑修远的面前，各自凭空浮现出了一条星光铺就而成的道路。
两条路蜿蜒伸展，通向了那片未知的星海深处。
“左边的路，通往过去。”
飘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踏上此路，尔等将有机会，回到你们生命之中，任何一个你们最想改变的瞬间。”
“你们可以去弥补记忆中最大的遗憾。”
“可以去拯救最想拯救的人。”
“但付出的代价……”
“你们将永远地，被困在那段被改变的过去之中，成为一个不存在于未来的幽灵。”
“而右边的路，则通往未来。”
“踏上此路，尔等将有机会窥见未来百年，乃至千年之后，所有的命运轨迹。”
“会看到自己何时登临巅峰，何时跌落谷底。”
“自己最爱的人，将以何种方式离你而去。”
“亦或自己最终的……结局。”
“但同样有代价。”
“你们将永远地失去感觉，失去对未知的所有期待。”
“过去与未来。”
耳边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久久回荡。
“选哪一个？”
是沉溺于过去，弥补遗憾，却失去未来？
还是洞悉未来，规避所有风险，却失去所有的惊喜与希望？
郑修远凝视着星空的尽头，陷入了久久久久的沉默。
他想姐姐了。
为了家族而远嫁京城，从此再难相见的姐姐。
不知再来一次，还会顺从吗？
不知第五境的家族能称量我吗？
他想兄弟了。
他想起了追查狼奸细的路途，结伴而行的朋友。为救自己，而惨死在狼屠刀之下。
他的心中有着无尽的……遗憾。
若是能回到过去……
若是能……
他的眼神，渐渐地变得迷茫了起来。
身旁的苏文渊，同样凝视着身前的两条道路。
过去？
他的过去，在另一个世界。
一个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
未来？
他的未来，早已在那场跨越了时空的旅途之中，平添了无尽的变数。
只是他是一个身长在红色飘扬下的少年，习惯了文明，习惯了平等。
未来不论怎样，不是早就明了了吗。
眼前的两条星路，任何的窥探都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他突然狂笑起来，抬起自己的脚，朝着两条路之间，那片无尽黑暗与未知包裹的虚空。
一步……踏了出去。
“苏兄！”
郑修远从那迷茫之中猛地惊醒，失声惊呼。
然而——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苏文渊的脚下，本该是虚无的黑暗，竟如同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一步一莲花。
他在那过去与未来之间，走出了一条只属于他自己的……
……现在之路。
“过去已逝，不必追。”
“未来未至，何须扰。”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豁达，在这片浩瀚的星空之中久久回荡。
“我辈修士所争者，非过去，非未来。”
“唯此……一念。”
“唯此……当下。”
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
整个星空世界，为之剧烈地一震。
那座巨大的祭坛折射出一道无比璀璨的星辰之光，将他笼罩起来。
“第九关。”
“道家……问心。”
“无需再问。”
一道沧桑古老的声音，从祭坛的深处悠悠传来，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时空。
“后生。”
“你，已入道。”
……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名考生完成试炼，整个洞秘境支撑着九重考验的根本法则，静谧虚无起来。
苏文渊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传送回了外界喧嚣震的……
……贡院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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