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清晨，梅苑的草木都沾了层薄薄的露，像撒了层细盐。顾念苏走进后院时，见奶奶正架着口铜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琥珀色的糖浆，甜香混着水汽，在微凉的空气里漫开。
“白露晒蜜饯，得用新收的秋果。”奶奶用竹筷夹起颗刚去皮的海棠果，果肉饱满，在糖浆里打了个旋，裹上亮晶晶的糖衣，“这海棠果是前儿刚摘的，晒成蜜饯，留着冬吃，又甜又润。”
顾念苏翻开《醒红记》，白露这页夹着半颗风干的海棠果，旁边的字带着点糖渍的黏意：“白露制蜜饯，需经三浸三晒，浸时添桂花糖，晒时避正午日头，蜜饯藏的是秋的甜，也藏着能解燥火的巧思。”她看着爷爷把煮好的海棠果捞出来，放在竹匾里沥干糖浆，果肉在晨光下泛着琥珀光，像裹了层剔透的琉璃。
女孩端着个竹筛，里面是刚采的桂花。“太奶奶撒点鲜桂花，蜜饯更香。”她心翼翼地把桂花撒在海棠果上，金黄的花落在琥珀色的果肉间，像撒了把碎金，“桂花得用今年新开的，香味才足。”
陈的孙子搬来几个竹匾，匾底铺着干净的粗布。“太爷爷蜜饯得晒在通风的地方，还得时不时翻一翻，不然容易粘在一起。”他把竹匾摆在廊下，那里风最顺，阳光也正好，不会太烈。
奶奶拿过一个陶罐，里面是蜂蜜和冰糖调的汁。“最后再刷层蜜糖水，晒出来的蜜饯又亮又润。”她用软毛刷蘸着蜜汁，轻轻刷在海棠果上，蜜汁顺着果肉的纹路往下流，在粗布上留下甜甜的痕迹。
日头渐高时，竹匾里的海棠果开始泛着蜜光，桂花的香气也越发浓郁。顾念苏在账本上写：“白露，制海棠蜜饯，待晒成。”风过时，蜜饯的甜香飘得很远，像在给秋写一封甜蜜的信。
夜里，顾念苏起来查看蜜饯，竹匾里的海棠果缩了些，糖衣却更亮了，像一颗颗凝固的琥珀糖。她想起过，这海棠蜜饯的制作方法，藏着与南方藩王联络的密语——三浸三晒的次数、桂花撒落的疏密，都对应着不同的指令。她轻轻捻起一颗蜜饯，借着月光，果皮下的纹路隐约像个“安”字，心中了然，这是苏清辞传递出“局势暂安，静待时机”的信号。
顾念苏将那枚带“安”字的蜜饯轻轻放回竹匾，指尖沾零黏甜的糖霜。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廊下，竹匾里的蜜饯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谁在暗处递来的暗号。
她转身回屋时，见窗台上那盆秋海棠开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颤巍巍的，像极了幼时苏清辞替她擦去的泪珠。“三浸三晒，藏的何止是秋甜。”顾念苏对着花影轻语，指尖在账本空白处画了朵桂花——这是她与苏清辞约定的回讯，意为“收到讯息，静候吩咐”。
窗外的露水又重了些，打在竹匾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顾念苏吹熄烛火，心想明日再晒一日，这蜜饯便成了，而藏在甜蜜里的秘密，也将随着秋意，慢慢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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