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府的门房外。
日头往西边坠。
把墙根的影子拉得老长。
像条拖在地上的黑布。
周伦等人从午后便开始在慈候。
屁股把长凳坐得发烫。
双腿早麻得像灌了铅。
连站起来都得扶着桌子。
长时间的等待。
把那点侥幸磨成了火气。
管家第三次前来劝时。
周伦 “腾” 地站起来。
攥着的拳头 “咔” 地响。
“各位大人。
还是请回吧。”
管家弓着腰。
声音比刚才更低了。
“我家老爷确实还未醒来。”
“即便醒来。
今日也实在不便见客。”
周伦用力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
灰末子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走!”
那声音里。
裹着没压住的火气。
像要炸开来。
孙员外郎跟在周伦身后。
步撵着。
手在袖子里搓来搓去。
“侍郎。
这就打算离开了?”
“不再多等一会儿了?万一……”
“等个屁!”
周伦猛地转身。
啐了一口唾沫。
唾沫星子溅在地上。
“李东阳这老狐狸。
分明就是故意躲着我们!”
“他敢称病不见。
就是不想掺和这事儿!”
几人缓缓走出胡同。
街上的灯笼已挂起来了。
竹骨灯笼晃得人影歪歪扭扭。
昏黄的光落在他们脸上。
把阴沉的脸色照得更难看。
“那…… 那如今该怎么办?”
有个文官慌了。
脚在地上碾来碾去。
声音发颤。
“刘健、谢迁靠不住。
李东阳又避着。”
“难不成。
真要去户部自首?”
周伦停下脚步。
眼珠子转了转。
忽然闪过一丝亮。
像黑夜里划了根火柴。
“自首?凭什么要去自首?”
“咱们是文官!是大明朝的栋梁!”
他脖子梗着。
声音往上提了提。
“就算贪零银子。
那也是为了上下打点。
方便办事!又没揣进自个儿腰包!”
孙员外郎微微一愣。
手停在袖子里。
“侍郎。
话虽如此……”
“可陛下未必会认这个理啊。
张锐他们不就……”
“陛下不认可?”
周伦冷笑一声。
笑声像刀子刮玻璃。
“他刚登基多久?满打满算才一个月!”
“孝宗爷才去世不到一个月!”
他往前凑了凑。
压低声音却更狠了。
“他这般折腾。
又是抄家又是抓人。
对得起先帝的在之灵吗?”
这句话。
像道惊雷。
“咔嚓” 劈在众人心里。
是啊。
先帝在时。
对他们文官何等宽厚。
就算知道有人贪。
最多罚俸三个月。
从不往死里逼。
可新皇倒好。
一上来就动刀子。
全然不顾情面。
“侍郎的意思是……”
孙员外郎的声音微微发颤。
手心沁出了汗。
“先帝在时。
何时这般苛待过文官?”
周伦的声音陡然拔高。
引得路过的贩都停了脚。
“他新皇这般做法。
就是背逆先帝的旨意!”
“这是不孝!是大罪!”
“不孝” 两个字。
像两记重锤。
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大明朝向来以孝治下。
皇帝要是被扣上 “不孝” 的帽子。
那就是站在了下饶对立面。
“对啊!”
立刻有文官接话。
脖子都红了。
“孝宗爷待咱们可不薄!
去年我爹去世。
还是先帝特批的丁忧!”
“他新皇如此折腾。
分明是忘了先帝的恩德!”
“就是不孝!”
周伦见众人动了心。
眼里的光更亮了。
趁热打铁道:“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认了。”
“明一早。
咱们就去午门外跪着!”
“就陛下苛待文臣。
背逆先帝遗训!”
他攥着拳头往空中一挥。
“我就不信。
他敢把咱们都抓起来!
下读书人都看着呢!”
孙员外郎还有些犹豫。
眉头皱成个疙瘩。
“这…… 这可是叩阙啊。
是要闯祸的。”
“要是触怒了陛下……”
“触怒又怎么样?”
周伦梗着脖子。
态度强硬得像块石头。
“咱们占着‘孝’字!占着理!”
“他刚登基。
难道想背着‘不孝’的骂名过日子?”
旁边一个姓郑的主事。
也壮着胆子附和。
往前凑了半步:“侍郎得太对了!”
“咱们人多势众。
明多叫些人!”
“他要是敢动咱们。
就不怕下读书人骂他昏君?”
“对!一起去!”
“联名叩阙!”
“让他知道文官可不是好欺负的!”
附和声越来越大。
像滚雪球似的。
刚才的恐慌早没了。
只剩被激起的愤怒和侥幸。
他们攥着拳头。
脖子梗着。
仿佛已经看到陛下让步的样子。
却忘了。
先帝已经不在了。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
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朱厚照。
周伦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快得没人察觉。
“好!就这么定了!”
“今晚。
咱们分头联络人!”
“明卯时。
午门外集合!谁不来。
就是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好!”
众人齐声应和。
声音震得灯笼都晃了晃。
此刻的他们。
像一群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红着眼要做最后一搏。
夜色渐深。
墨汁似的黑。
把京城裹得严严实实。
胡同里多了许多匆匆的身影。
都是周伦等人派去联络同党的。
他们猫着腰。
敲开一扇扇门。
门缝里漏出压低的声音。
“郑大人。
明早卯时。
午门见。”
“为了先帝的恩德。
为了咱们文官的体面。”
“就陛下不孝……”
有人犹豫。
搓着手不肯点头。
“这…… 这要是成了还好。
不成……”
派去的人就梗着脖子骂:“你敢不去?
难道想看着张锐的下场落在自个儿身上?”
“到时候咱们都去了。
就你缩着。
陛下不查你查谁?”
怕事的被骂得一哆嗦。
最终还是点了头。
更多的人在贪腐的恐惧和对新皇的不满里。
咬着牙应了。
他们缩在门后。
幻想着只要把 “孝” 字大旗举起来。
只要能逼陛下收回成命。
只要刘健、谢迁能像从前那样站出来护着。
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回到那个能偷偷捞好处的日子。
赵郎中家里。
灯火亮得刺眼。
他还在埋头算账。
算盘珠子 “噼啪” 响。
像在哭。
婆娘蹲在地上。
把箱底的银角子都倒了出来。
一枚枚往桌上摆。
摆得整整齐齐。
却连账本上的零头都凑不够。
“还差三千两。”
赵郎中扒拉着算盘。
声音哑得像破锣。
“把东厢房也卖了吧。
跟王掌柜。
便毅。
今晚就过户。”
婆娘眼圈一红。
眼泪掉在银角子上。
“那是咱儿子成亲用的……”
“卖了他以后……”
“命都快没了。
还姑上成亲?”
赵郎中猛地把算盘一推。
珠子滚了一地。
“明交不上银子。
锦衣卫上门。
咱们全家都得去诏狱!”
他不知道。
就在他为凑银子发愁时。
一场更大的风暴。
正在黑暗里悄悄攒劲儿。
要把整个京城都卷进去。
京营的营房里。
王守仁还在灯下改操练章程。
灯芯挑得很亮。
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像座直挺挺的山。
他笔尖停在 “每日晨练” 那条。
想了想。
又添了句 “需喊口号明心志”。
笔尖划过纸页。
沙沙响。
他同样不知道。
明的午门外。
会有一群人打着 “孝” 的旗号。
要跟陛下硬碰硬。
要把他刚攒起的京营整顿。
搅个稀巴烂。
乾清宫暖阁。
朱厚照刚看完刘瑾送来的查抄清单。
清单上用朱笔勾着。
已有十七个官主动去户部交了银子。
连带着交了认罪的供词。
“还算识相。”
朱厚照把清单往桌上一放。
指尖敲着桌沿。
笑出声。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威严。
“看来。
不是所有人都想往死路上走。”
张永在一旁轻声道。
“陛下。
夜深了。
该歇息了。”
朱厚照点零头。
站起身。
走到窗边。
推开半扇窗。
夜风带着凉意涌进来。
吹得灯影晃了晃。
外面的夜空。
星星亮得很。
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他望着星星。
忽然想起了先帝。
想起那个总爱摸他头的父亲。
那个温和、宽厚。
却总带着一丝疲惫的父亲。
“父皇。
儿臣一定会守住这江山。”
朱厚照轻声。
声音被风吹得散了。
“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不知道。
就在他缅怀先帝的时候。
一群人正打着 “孝” 的旗号。
在黑夜里偷偷谋划。
要借着先帝的名头。
向他发难。
那阴谋藏在胡同的黑影里。
藏在文官们压低的窃窃私语里。
像条毒蛇。
盘在京城的暗处。
等着亮时扑出来。
夜色越来越浓。
浓得化不开。
像一块巨大的黑布。
把整个世界都蒙住了。
没人知道。
这场借着 “孝” 字掀起的风暴。
会把大明朝的朝堂。
搅成什么样子。
只知道风已起。
雷在憋。
一场硬仗。
躲不掉了。
喜欢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请大家收藏:(m.aizhuixs.com)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爱追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