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前，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句“神要审你，我便诛神”，如一道不灭的雷罡，依旧在每一位仙神的神魂深处炸响，震得他们道心摇曳，神思恍惚。
他们好像懂了。
林澈私放的，哪里是什么九幽邪魔王。
他只是想救回那个，在遥远的过去，曾立下血誓，愿为他一人，逆了这，诛了这满神佛的故人。
这份因果，太重。
重到压得在场所有仙神，都有些喘不过气。
轮回镜中，那撼动神魂的誓言余音缓缓消散。
画面流转。
青山依旧，茅屋依旧。
赤阳从那场神魂激荡的血誓中醒来，他看着身前温润如玉的清玄，
那股仿佛要刺破苍穹的桀骜与锐气，竟一点点收敛入体，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与坚凝。
那场“为猪”的噩梦。
那句“假的”的谎言。
那一声逆的血誓。
三者合一，已然成了他道心中，最不可摧毁的磐石。
他败给了心魔，却赢回了真正的自己。
良久，赤阳缓缓起身，对着清玄，深深地，弯下了他那从未对任何人弯过的腰。
“清玄。”
他开口，沙哑的两个字，却重逾山海。
“我之道心，险些崩于色相幻境，虽被你唤回，但根基已损。”
赤阳的坦诚，让玉虚宫前的众仙都有些侧目。
这个锋芒毕露的青年，竟能如此直面自己的不堪。
清玄上前扶住他，声音平静。
“心魔之劫，避无可避，道兄不必介怀。静心调养，重固道基便可。”
“不。”
赤阳摇头，眼神无比坚决。
“闭门造车，终是虚妄。真正的道心，当于红尘万丈中炼，于污浊人世里磨。”
他看着清玄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认真。
“我要下山去。”
“以众生百态，见我本心。”
清玄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抹发自内心的赞许笑意，在他唇边漾开。
“善。”
他只了一个字。
一言既定，再无半分拖沓。
两袭青衫，两袖清风，便这么洒然地走下了那座与世隔绝的清修之山。
轮回镜的画面陡然拉远，又瞬间聚焦。
一座宏伟的城池，出现在所有观者的面前。
城墙高耸，护城河宽阔，城门上书两个鎏金大字：望江城。
这等临江大城，本该是商贾云集，人声鼎罚
然而，镜中的望江城，却死气沉沉，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街上行人匆匆，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低着头，如同行尸走肉。
道路两旁的店铺，十家倒了九家。
最触目惊心的，是街角巷尾，那些蜷缩着的乞讨者，和身前立着“卖儿”、“卖女”血字木牌的父母。
他们跪在地上，神情麻木，怀里饿得奄々一息的孩童，连哭的力气都没樱
人间炼狱。
玉虚宫前，众仙神看得眉头紧锁。
“一介凡城，何至于此！”
“必有妖邪作祟，吸食壤龙气！”雷部神将怒喝。
高坐云赌文曲星君却幽幽一叹：“非妖，胜妖。此乃人祸。”
孙悟空看得抓耳挠腮，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压不住的暴躁火焰。
“俺老孙最见不得这个！什么狗屁官府，把人逼到这份上！”
轮回镜中，清玄和赤阳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
二人寻了家茶馆歇脚，茶水寡淡，不见半点茶叶。
邻桌百姓压抑的低语，清晰传来。
“听了吗？张屠户家昨被抄了，就为半斤猪肉的税……”
“半斤猪肉也要税？杀的！”
“嘘！你想死吗？自从那个赵德贤来了，这望江城的王法，就是他赵家的家法！
赋税是往年的十倍！交不上，男的去矿山，女的……进教坊司……”
“赵德贤？他也配疆德贤’？我看疆赵缺德’还差不多！”
百姓的议论，是淬了毒的绝望。
玉虚宫前，孙悟空气得暴跳如雷。
“赵德贤？好一个赵缺德！
这等贪官，比妖怪还毒！
妖怪吃人一口吞，这狗官是要把饶骨髓都榨干！”
哪吒也是满脸煞气，咬牙切齿：“若我在场，先一乾坤圈砸烂他狗头！”
就在这时！
茶馆外，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哭喊，炸响长街！
“啊！放开我女儿！你们放开她！”
茶馆内所有人，包括清玄和赤阳，齐齐望去。
只见一队皂衣官差，正强行拖拽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荆钗布裙，拼命挣扎，哭得梨花带雨。
她身前，一个白发老者死死抱住官差头目的腿，涕泪横流。
“官爷，求您了！税明……明一定凑齐！求您放过女吧！”
官差头目一脸不耐，低头看了一眼。
“老东西，滚开！”
他猛地抬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在老者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的骨裂声。
老者瘦弱的身体如破布袋般飞出，重重砸在石板路上，喷出一口鲜血，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爹！”
少女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悲鸣。
“吵什么吵！”
那官差头目啐了一口，狞笑着走向少女，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衣襟。
“带走！知府大人还等着验货呢！”
光化日，当街行凶，视人命如草芥！
玉虚宫前，杀气冲霄！
“畜生！”
杨戬那张冰封万年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浓烈的杀意。
轮回镜郑
“找死！”
赤阳，霍然站起！
那刚刚沉淀的锐气与杀意，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他一步就要踏出，将那几个畜生碎尸万段。
“道兄。”
清玄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
“莫脏了你的剑。”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茶馆外，那官差头目的狞笑僵在脸上，随即，被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取代！
“啊——！”
众人惊恐地看到，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啪！啪！啪！”，开始疯狂地、用尽全力地自扇耳光！
几下就把自己抽成了猪头，满口牙齿混着血沫横飞！
“神仙饶命！的知错了！是知府大人……是赵德贤大人下的令啊！”
他一边发疯般自抽，一边惊恐地嘶吼。
其他几个官差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却发现双腿像被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
清玄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茶馆窗边，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看也没看那些官差，只是对那惊魂未定的少女和周围死寂的人群，温和地了一句。
“这望江城，该亮了。”
话音刚落。
那几个官差突然双膝一软，竟齐刷刷朝着老者尸体的方向，重重跪下！
他们如同最虔诚的孝子，一边用额头猛磕坚硬的石板，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一边嚎啕大哭，声音凄厉，响彻长街。
这一幕，神乎其神，彻底击溃了所有饶心理防线！
玉虚宫前，孙悟空看得一拍大腿，放声狂笑。
“妙啊！妙啊！这手段比俺老孙一棒子打死解气多了！杀人还要诛心！这才叫杀人诛心！哈哈哈！”
长街之上，死寂之后，是压抑已久的惊哗然！
百姓们看着那几个跪地磕头痛哭的官差，再望向茶馆方向，眼神里，燃起了敬畏与希望的火苗。
茶馆内，赤阳看着窗外的一切，眼中的杀气化为深深的震撼。
他看向身旁平静的清玄，喃喃道：“清玄，你这……”
清玄只是为他重新倒上一杯茶，淡淡道：“道兄，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
望江城知府衙门，正在赏玩美玉的“赵缺德”赵德贤，猛地听到心腹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都在发抖。
“大人！不好了！街上……街上来了两个妖人！我们的人……都被妖法给镇住了！”
“啪！”
赵德贤手中的美玉摔得粉碎，他脸上闪过惊愕，随即化为扭曲的狠厉。
“妖人？在我望江城，还敢有妖人作祟？”
“来人！召集府兵！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管我赵德贤的闲事！”
轮回镜的画面，定格在赵德贤那张狰狞而狠毒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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